第95章(1 / 2)

烏飛兔走,白雲蒼狗。

幾個月之後,伏顙東隅的一名老叫化子見到兩張新麵孔進了城。

這名老叫化子人稱老於蔡,早年落難逃到伏顙這個邊陲小城後就一直在城裏混吃混喝,眼看大半輩子都已經過去了,小偷小摸的臭毛病卻還是沒有改,不過他做人倒也有趣,一貫奉行著隻偷外鄉人的準則,現下見了陌生麵孔,自然忍不住要去“撈甜頭”。

拍拍屁股站起來,老於蔡遠遠跟在這兩人身後,一雙精明老眼將他們從頭估量到了腳。看這一男一女倆都很年輕,女娃娃生的乖巧漂亮,青年男子更是顯而易見的小白臉——這錦衣玉食的白淨模樣,一準是哪家過路商戶家偷跑出來玩的公子小姐,興許還是私奔的小情人也說不定!

老於蔡忍不住啐了一口,就這麼隨便撈一筆,夠那些個窮娃娃吃多少香饃饃了?得,還是讓小老兒我買酒喝去吧!想著,他搓了搓手加緊步子貼上去。

那名青年男子原本也就懶懶散散地走著,穎長的體形比之周遭那些三大五粗的男人來說實在有些單薄。他穿象牙白的衣裳牽棗色馬,馬嚼繩漫不經心地搭在腕上,倒叫人覺得好像那繩套子是天大的礙眼玩意兒,恨不得能丟了才好。

四周嘈雜,天氣憋悶得人胸口發堵,腳底板下灼熱刺痛著,每個人的腦袋漸發昏沉。

老於蔡揉了把臉,隱約覺得此人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但到底是什麼不同尋常,卻也說不出來。

直到走了一段,男子臉麵微微一側,漫不經心地一道目光掃來,老於蔡與他擦上一眼,忽覺對方似乎在笑,可眼底分明又沒有絲毫笑意。青天白日之下,他竟無來由地打了個寒顫,脖子一縮正要胡思亂想,男子早已經偏過目光,根本不是在看他。

真、真他娘見鬼……

“你在看什麼?快些跟上呀。”前麵歡脫的一聲招呼,是笑笑回過頭來。

她忙著去瞅街邊地攤都來不及,恨不得多生兩隻眼才好。

伏顙城雖小,街市卻繁華,這裏雖比不得長安城裏的車水馬龍,但也算雜貨琳琅應有盡有,更為難得的是由於此地坐靠邊關,來往的波斯商人十分多,賣的也盡是異域的貨物,婦女手工編織的波斯毯色澤豔麗花樣繁複,五彩斑斕地掛在街邊叫人愛不釋手。

最得人喜愛的還是那些漂亮頭紗,妃紅、桃色、胭脂色、品紅……層層疊疊一如火燒,笑笑兜在頭上剛比量了下,一雙嫵媚大眼攝人發亮,那小販順道就一頓誇讚:“姑娘你好眼光,這麼俏麗的姑娘就該是配豔色才好嘛……”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鵝黃的鉤花裙擺,再看君承歡那千年難得的清爽落拓模樣,頓時感覺十分別扭,恐怕誰都想不到,他們兩人會以這副姿態出現在了熙熙攘攘的街上。

說起來,距離他倆逃出生天已有不少時日了。

當時君承歡受了重傷,沒有死在穀底已經命大,在笑笑一股腦的胡亂料理之下,第二日他退了燒,卻也無異於半個廢人的拖油瓶。

觀之這條斷層深穀既狹且長,多得是怪石林立,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躲藏修養之地,更不可能指望有路過的獵戶來救命,思量半天,唯有順著穀底暗河而下,水流湍急,涉水出山應該不是問題,隻要出了玉桃郡就有機會找到郎中替君承歡醫傷了。

打定主意之後,笑笑就地取材,動手紮好了簡易筏子,說來也算不幸中的大幸,玉桃郡山多水長,這穀底的暗河更是支流廣布去向甚多,若能謹慎些,入了水後即便有人找來,一時也無從找起。

隻是在此之前,她還是要先約法三章。“事先說好,這次咱們若是命大,我救了你,你要答應我三個條件。”

君承歡臉白如紙,更襯得眼色黑如墨染。看來,這女人當真是個不怕死的……得寸進尺,難道真以為他受這點傷就會像個廢物一樣死要活的,未免太不把他當回事了吧。

他按著腰腹間抽痛的傷口冷笑,“什麼條件?”

笑笑忽略了他陰沉扭曲的表情,心想,落毛鳳凰不如雞,等下真有個什麼變故,就一腳踹他水裏去,量他一時也倒騰不起來。

“其一,不得動怒殺人。”

“好。”

“其二,不得平白生事。”

“好。”

“其三,不得碰我分毫。”

見君承歡麵露猶豫,她眉頭一跳不悅道:“怎麼?”

君承歡想了想,點頭應下:“可以。”

笑笑心頭一喜,懸著的心暫時放下,雖然覺得他不可能就此乖乖聽話,但自己有個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走吧。”她伸出手來去攙他起身,豈料還沒碰上他臂膀,照麵就是一陣掌風甩過來!她“哎呦”一聲往後摔了個仰八叉,揉著屁股對君承歡怒目而視,“幹什麼?這就好心沒好報了!”

君承歡眼皮都懶得抬。“不是不讓我碰你分毫嗎?”

“你、你……”笑笑指著他連說了幾個“你”,卻也罵不出其他來,最後狼狽地慫了一句:“那補充一下,除非我主動碰你,否則你不得碰我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