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是那麼陰沉沉的,想下雨卻又下不出來。我豎起衣領,狠狠地踩了一下腳蹬,糊裏糊塗地向學校衝去。
經過校道的時候,瞥見兩邊布滿紅旗雷鋒的黑板,我苦笑了一下:這些紅旗雷鋒今天便是它們的末日——又要出黑板報了。
上午課間大休的時候我幫折了腳的數學科代表把收上來的作業本抱到老師那裏去。放定本子之後,我們尊敬的數學劉老師,或者,稱為團總支劉書記更為恰當,說:“黨的十六大已經勝利閉幕了,”看了心不在焉的我一眼,嚇得我趕忙“嗯”了兩聲,滿意地繼續說道:“作為學生會的幹部,你,宣傳部長,還有他們幾個宣傳委員一定要把宣傳工作落到實處,抓緊時間,把板報出好,等待校領導的檢閱。”他略微停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和同學們的檢閱。”說著,拿出一遝報紙,用紅筆在上麵迅速地勾了幾篇文章,交給我:“諾,這是材料。”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這個星期一定要完成任務啊!”我忙說保證完成任務,退了出來。
然後我去把八班的王思華、二十一班的林國楊、本班的周洲統統找來,商議該如何塞滿那幾塊黑板。在這裏板報書的作用就充分地顯示了出來,正如“參考”答案一樣。於是我們幾個匆匆選定了幾幅備選樣式。由於分別在不同的書不同的部位,恨不得把那幾頁撕出來,隻是在有權人林國楊的強烈抗議下才作罷。此時上課鈴響了,我約好他們飯堂見,匆匆跑回教室。
終於,11:45分那神聖莊嚴的放學鈴聲響起了,化學老師對分子們還意猶未盡,坐在課室門邊的周洲早已急不可耐,抱著飯盒作百米起跑姿勢,老師說“好吧”(周洲離位)“下”(周洲起跑)“課了”,這時周洲早已沒影了。我也順勢溜出課室,要知道遲去一秒鍾可能要你多排三分鍾的隊。王思華他們早已在隊列前麵,衝著我樂呢。我胡亂點了幾個菜,拿起飯盒和他們坐到一起去,一邊吃,一邊在板報書上指指點點,惟有林國楊很小心地不讓我們把口水、食物殘渣射到他的書上。這時,正要去樓上教師飯堂的書記同誌看見了我們,很和氣地叮嚀我們抓緊時間完成團組織交給的任務。我們都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隻是林國楊在低著頭扒飯,書記瞥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等飯菜都嚼完了,把飯盒加點洗潔精一衝,然後收拾起家當,順路到教室把粉筆尺子水桶抹布什麼的帶上,於是我們一夥人雄赳赳氣昂昂地開到了板報麵前。今天的任務是出完版麵的1/3,經過林國楊的精確計算是二又三分之二平米。
首先是要把黑板擦幹淨。幾塊抹布上下揮動,有如蝗蟲侵蝕稻田一般踐踏著師兄師姐們的勞動成果。擦雷鋒同誌的時候我很小心地讓他不至於消失得很難看,不像林國楊先把那些鬆柏糟蹋夠了再送它們上西天。黑板已經擦得漆黑,我偷偷地掃視了一下,好像路過的幾位同學更樂於看到那漆黑光亮的黑板,而不是滿黑板的紅旗雷鋒。西哲說,“空無一物即是包羅萬象”,此話不錯。
在上級領導的大力支持和親自關照下,北京時間中午12時17分本地終於放晴了,再加上一陣及時的強風,黑板很快幹了。按照事先設計好的布局,宰割黑板或者叫做磁盤分區的劃線之類的任務交給“苦力”周洲,林國楊去選插圖。然後我和王思華對著報紙琢磨起來,如何才能夠把黨中央的宏圖大計在幾平米的黑板上完美地體現。王思華摸出一支筆,很小心地準備一句一句“提煉句子主幹”,我說不用那麼麻煩啦,那黑板最多抄個幾百字不,揀兩段抄上去就滿啦。林國楊湊過來,看到我們的“選段”,指手畫腳道:“哎呀,你看這文章刪得支離破碎的,哪裏還是文章嘛……”,話沒說完,被我們三個人合力一頓臭罵,罵他不識時務。也難怪,這位剛剛轉入宣傳工作的同誌的工作經驗不足嘛。
然而我們的災難從天而降,剛才罵林國楊的興奮勁兒,被樓上高三教室幾個平拋運動物體打得無影無蹤,有的還附了紙條,上書大大的“靜”字。林國楊在一邊幸災樂禍。雖然本次事故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卻大大地給我們了一個教訓:在高三帝國主義的勢力範圍內,是沒有音量自由的。
等到磁盤分完區,該往裏裝“瘟到死98”了。林國楊畫畫。王思華往上麵抄文章,用的是非常熟練的行楷,很好看。不過黑板上的殘餘物——一些以前貼海報用的透明膠紙和雙麵膠令他很是費神,所以我在一邊時不時聽到粉筆滑斷的優美聲音。我在周洲打好的方框裏一個一個地描美術字,每當王思華的手拐過來的時候總得迅速地閃開。周洲乘這個當兒去買冰激淩,還算有義氣,自己舔著一個,順便幫我們捎了幾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