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掛在半空中,銀白色的光芒如同柔軟的錦帛流轉,在竹橋茅舍上傾灑。酒宴擺放在桃園中,粉紅色的桃花靜靜的綻放著,猶如披著輕薄的銀紗。
“你還好嗎?”蘇白蘞對桌麵上的美味珍饈視而不見,癡癡的看著正對麵她的容顏,似乎想將那精致的麵容牢牢的刻在心裏。
女子淺淺一笑,優美的唇形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優美的弧度,扶著袖子,拍開封泥,淺淺的倒上一碗,微甜的酒味慢慢的彌漫開,盈盈一碗,倒映著月亮清冽的影子,放到蘇白蘞的麵前,柔聲說:“嚐嚐吧,這壇桃花釀可是才從桃樹下挖出來的。”
桃花釀,樹下,桃花……
蘇白蘞的眼角微微濕潤,捧著酒碗微微抿了一口,味道很淡,幾乎沒有酒的味道,甜甜的,心思一下子轉回了那年的桃源莊一行,她穿著一身淺黃色的銅絲線繡流雲長裙站在桃樹下微微淺笑,微風吹過,發絲輕輕揚起,與飄落的花瓣糾纏在一起,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淒迷而又溫婉。
“你還留著。”一陣風吹過,漫山遍野的桃花花瓣飛舞著,如同揮舞著的紅綾,幾片花瓣輕輕的落在光潔的酒水上麵,激起一層淡淡的紋路,攪碎了唯一的平靜。
女子淺笑,眉毛上麵的亮片反射著淨潔的光芒,微微側著頭,意味深長的說:“它一直就在那裏,不是嗎?”
“是。”蘇白蘞將酒碗送到嘴邊,喝下那一片花瓣,在唇齒間嚼動,微澀,卻令人回味。從來沒這般後悔過,那時的一句一輩子的承諾早已經化成了一道青煙,消散在遠方。
突然由遠至近傳來一陣鈴聲,在山間不斷的回響,越發顯得悠遠綿長,隨著鈴聲的響動,周遭安靜的山澗也嘈雜起來,都是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來回的穿梭著。
“帝姬,王上聽聞您來了貴客,讓奴婢送來一些鮮果。”正當蘇白蘞驚愕的時候,一名身著淺綠色繡草衣飾的女子款款走來,身上的配飾叮咚作響,散發著清冽的幽香。
女子隻是微微頷首,示意她們將鮮果放下便好。
“她們為什麼稱你為帝姬?”蘇白蘞將視線從綠衣女子身上轉回來,眼中帶著幾分疑惑,為什麼都看不清她們的容貌?
女子抿著嘴笑,眼中卻是清冷的神色,緩緩的端起麵前的酒碗,溢出來的酒水灑在如羊脂玉的手指上,說:“這裏本來就不是凡夫俗子能來的地方,王上沒有責怪,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嗯?”蘇白蘞錯愕,凡夫俗子不能來的地方。
女子緩緩的將酒碗中的酒灑在地上,周遭的景色就變了,竹橋茅舍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懸浮在水麵上的三層小竹樓,周圍彌漫著層層雲霧,看不清裏麵的模樣。竹樓以外的水麵上是大片大片的荷花,輕輕搖曳著枝葉,一浪一浪的推向遠方,最終消失在與天相接的地方,天空中的銀月也沒了蹤影,蔚藍光潔的天空一垠如洗,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天際。
“我本是虛空境內的帝姬,掌管著人世間的親情,卻從未感受過其中的滋味,特往凡間行走一遭,亂了你們的命數。”帝姬似乎察覺到了蘇白蘞的困惑,細心的解答:“玄機雖能通神靈,也不過是一凡人,是不可能送你來見我的。”
“所以呢?”蘇白蘞低聲的吼道:“所以,你就把我弄到這裏來,隻是為了看到我的狼狽,是嗎?”
帝姬緩緩站起身,一揮手,周遭的雲霧散盡,這才看清桌麵原來是擺放在一片大大的荷葉上,麵容露出幾分清冷,帶著幾分誘導的語氣,柔聲的說:“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真正等候你的人就在你的身後,隻要你一回頭就可以看到她了,回去吧。”
蘇白蘞盯著帝姬微微透著緋紅的眸子,漸漸的癡迷,慢慢的回頭……突然,一個釀蹌,差點摔倒……
“表哥……你沒事吧。”
“岫芸?”蘇白蘞有些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鬢角,環顧著四周,赫然發現自己不過趴在蕉菽院的石桌上睡著了,正對麵的院牆上還有一個全新的砸痕,酒壇子的碎屑撒了一地。
周岫芸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微微垂下眼瞼,遮掩住眼中失落的神色,都是自己的年少無知,害了白芷姐姐,也害了表哥,默默的將帶來的薄毯遞給蘇白蘞,低聲的說:“夜深露重,表哥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蘇白蘞感受著薄毯上殘餘的溫度,恍然明白,原來昨晚的一切不過都是一場夢而已,喟然歎氣,拉住正欲離開的周岫芸,說:“一起回吧,夫人。”說完,便拉著周岫芸的小手慢慢的往回走,在走出巷子口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逐漸荒涼的蕉菽院,露出釋然的神色。
喜極而泣的周岫芸緊緊的反握住蘇白蘞的手,終於,等得花開雲散……
而蹲在牆角的黑貓遲疑的跳上石桌,愣愣的看著斜對角陰暗的角落,遲疑的上前,用柔軟的肉墊上下拍打著冰涼的表麵,淒厲的一叫,飛快的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