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中”的書生心中有太多的愁苦,全付一壺烈酒中。我重傷剛愈,不能喝此等辛辣之物,隻要百般推脫,那書生還不高興了。
“我說老弟,連你也這麼看不起我麼?連同我共飲一杯酒的耐心都沒有?”
我忙陪笑道:“哪裏,老兄,我是因為前月身患惡疾,找大夫操刀剜過癰疽,大夫特意說了,不可貪食辛辣酒釀,還請大哥體諒。”
“哦,是麼,這麼說倒有情可原,那老弟,你買這房子做什麼用啊?”
“嗨,買這裏的房子還能幹什麼用?趕考用唄!”
“哦,說實話,這房子我還這舍不得賣,你沒看這間挨著連升客棧,沾著喜氣呐!你若不介意,我可以和你共住,你隻需付少量的房租即可,如何?”
聽老不中這麼說,我似乎也就明白了幾分,這間房子他也許根本就不想賣,隻是想找個“金主”,提供一些生活費,然後他還可以在這棟房子裏再耗上幾年時光。
“這個,……說實話,我這次來京是是為了‘打前站’,其實家鄉還有兩位兄台要來趕考,這四人共處一室,好像有點擠了吧。”
老不中低著頭躊躇了片刻,又站起來在屋子裏來回溜達,最後問我:“你打算出多少錢?”
我道:“你打算多少錢賣?我看能否接受。”
他眨了眨眼睛:“這個數!”
我見他伸出兩根手指,心裏邊盤算開了:這樣窄小的民宅,再怎麼貴,一百兩也能打住了,多於一百二十兩,就可以買四合院了,所以我猜他說的應該是二十兩。二十年前,這裏還不甚繁華,巴掌大的屋子,幾兩銀子就可拿下,如今翻三番要價還是有可能的。
我對老不中伸出一根食指,老不中皺著眉頭:“二十兩老弟還嫌貴啊,挨著連升客棧的房子,三十兩都有人要,我這也就是身心疲憊了,想回家了,才打折賣給你!”
我解釋道:“我說的是一百兩!”
老不中嚇了一跳:“真、真的?”
“真的。老哥年過不惑,回家說什麼也該娶個媳婦兒了,老哥雖然中不了進士,可好歹也是一介秀才,還是可以替人寫字代筆的,再加上老弟奉送的富裕銀兩,將來多生幾個孩子也養得起,何樂不為呢?”
老不中突然眼眶濕潤,用滄桑又修長的大手拂去眼角的淚水,對我點點頭:“兄弟,你真是好人,我和你太有緣分了,原來我在這個街角等二十年,就是為了等你送我回家過好日子,哎,何樂而不為?確實是何樂而不為啊。成交!”
……
買下這間心儀的宅子後,我漂泊許久的心好不容易有了著落,今晚長夜慢慢,我撫著開始發癢掉痂的傷口,默默想他。
“他還會不會再來找我?”
“他為何不願意過太平小家日子?”
“他到底想要的是我還是這大清的江山?”
腦海中的問題像一串串彩色的泡沫飄來飄去,而黎明一聲雞叫刺破了這些泡泡,將我拽到現實中來。
“我是不是該去菜市看看了,觀察時下什麼菜在宮中流行,在探探宮中采買太監的口風。”
想到這,我睡意全消,穿上衣裳,背著一個竹簍偽裝成買菜人前去宮門口外的菜市。
“快來瞧一瞧看一看嘞!頂花帶刺的新鮮涼瓜、味躥的大葉香菜、紅辣椒、滾圓的白京蔥、杆倍嫩的芹菜、大冬瓜、、卞蘿卜……”
“阿伯,我想買點新鮮的蔬菜。”我問。
阿伯翻眼睛一看,答道:“小哥,俺的菜都很新鮮啊?你看看,哪裏有蔫了爛了的,但凡你買回去有一根葉子壞了,我給你換一斤!”
我笑然:“阿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說著,我伏在阿伯耳畔道:“我是說我想要常人買不到的,進貢到皇宮裏的那種菜。”
阿伯臉色稍微更變:“哦,這個我這裏可沒有。”
“那阿伯你告訴我去哪裏可以買到好不好?”
阿伯更奇怪了:“你買那個幹嘛啊?吃都是一樣的吃,沒什麼不同?還貴!”
“哎,阿伯你有所不知,鄙人的父親最近重病在床,總想吃些平日裏吃不到的東西,所以我苦思冥想,唯有宮裏的東西我們吃不到,這不就……”
老伯搖搖頭:“還是個孝子。小哥看來你是真不懂行啊!來來來,你離我近些,我告訴你去哪買。”
我往裏又走了半步,阿伯環顧四下見無人注意,便小聲對我說:“看見門口甲乙丙丁四個大攤位沒?也就是菜品特別齊全的那個。那些每天都給皇宮裏輸送新鮮菜品,同樣是一根黃瓜,他們賣30文銀子一根,我們是10文錢一斤,這下你明白差距了吧!不過你也別眼氣他們掙得多,其實他們也有苦衷。你可知,每日的菜錢要交三成回扣給采買太監,拋去本來的攤位租賃費,真正到手的銀子比咱們這些尋常攤位能多一成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