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溫樸開始拖地,一招一式倒也不顯外行。拖到北屋時,他的額頭上有了汗珠,後背上也有了潮濕的感覺,但他並沒有停手,他打算一口氣把活兒做利落。
這期間溫樸接了幾個電話,有總局的、東升市裏的、深圳的,不論公事私事,事大事小,他都三言兩語打發過去,理由是在北京,正開會,有事兒回頭說。
擦淨臉上的汗水,溫樸拿來一瓶蘇打水,一口氣喝下去大半,嘴離開瓶口時直打隔。
畢竟很久不做家務事了,溫樸感到腰酸腿乏,覺得有必要休息一下,於是身體一歪,上身倒在了沙發上,接著兩條腿一悠也上來了,頭枕住沙發扶手。
平時難得這樣鬆弛,準確地說是沒有享受過這份鬆弛的心境。
溫樸閑散的目光溜溜屋頂,掃掃牆壁,摸摸窗戶,碰碰花架,心裏暖融融的。他想,那會兒自己剛進家門時,一下子就感覺出了家裏的細微變化,那麼等朱團團再回來時,她是否也能像自己這樣,一邁進家門就能察覺到地上沒有了灰塵,家具也於淨了呢?不過他很快就收住了這股沒有節製的浪漫情慷,認為自己是在胡亂撒嬌,一個走仕途的男人,若一味欣賞這種軟綿綿的情調,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自古官人醉情必折腰,英雄豪步難跨美人身!
溫樸還想起了東升市委書記潘左一,在去年東升市春節聯歡晚會上小聲跟他說過的幾句話:權力是魔杖,色是刮骨刀,權色豁合,小鬼纏磨。
溫樸習慣性地把兩手墊到腦袋下,而恰恰是這個日久養成的習慣性動作,讓他散亂的心態,一下子就收住了。
平時在東升的招待所裏,但凡這樣躺在沙發上,他多半都是在想官場上的是是非非、曲曲折折、黑黑白白,好像這個姿勢能幫上他大腦什麼忙似的。
此時在他腦子裏轉悠的,是中午叢德成說的那件事,而晃來晃去的人則是水依。
溫樸再次把那晚自己在船屋裏的言行回憶了一遍,尤其是在自己與二胡有身體碰觸的幾個環節上,他回憶得很緩慢,生怕漏掉容易出問題的言行。
溫樸咬了咬嘴唇,感覺即便是從進船屋到離開船屋這一段給人全程錄了像,似乎也找不到他淫狠的言語或是粗暴的舉動,就算水依哪天真要在什麼地方什麼人麵前,拿出船屋的錄像帶較真兒,量他也是白費心機,這事往嚴重上講,大不了就是一個正局級領導幹部,不該出現在那種與身份不符的娛樂場所,名聲上受些影響。
水依的老謀深算、詭計多端,溫樸是有數的,尤其是水依在化解棘手難題上更是有一套。溫樸曾在蘇南家裏聽一位賦閑多年的老領導說過,水依當年在生活作風上有問題.,而且還是三男歸一女的亂性問題,如果當時水依等人處理不當,讓時任領導感到上下為難,那水依這輩子怕是就交待在了男女作風問題上,哪裏還有進北京任職這麼一回事兒。那一年水依還在東北局,提到工程處副處長的位置上沒幾個月。一天,局長吊著臉把水依以及計劃處劉處長、培教中心陳副主任叫到辦公室,然後招呼事先等在裏間小客廳的女人出來。局長一指水依他們仁問女人,是他們仁嗎?女人抹著淚點頭。局長一揮手,女人就又退回了小客廳。
女人是局資料館的資料管理員,山西人,未婚,長得有幾分姿色。局長對三個處級手下說,廢話我就不說了,人家懷孕了,不知道孩子是你們當中哪一個的,要我來解決這個事兒。三個處級一聽全都傻眼了,接著又大眼瞪小眼,可能是都沒有想到女管理員不單單是跟自己有事兒,原來跟同事們都分別有一腿。局長說,過程都在你們的褲擋裏夾著呢,我就不抖燥氣了,我隻要你們給我拿出解決問題的辦法。我跟她談過了,她說跟你們誰過日子都可以,誰當那孩子的爹都不冤枉。你們哪裏長,哪裏短,她心裏都有數。我的態度是隻要你們仁能在我這裏和和氣氣地把這個事兒處理利落,這個事兒就算過去了,我也不往深處揪了,當什麼光彩好事兒呢?如果你們沒有辦法解決,那就隻能由我來處理了,到時你們可別怪我六親不認,捏碎你們卵子扔大樓前曬太陽。好了,我一會兒還有事兒,給你們十分鍾,你們抓緊時間商量吧。局長說完也去了小客廳。
畢竟是三槍打一靶,橫豎講都是丟人現眼的風騷花事兒,三個處級領導能當分年終獎、出國旅遊、提拔部下之類的事兒商量嗎?所以一個個麵紅耳赤,啞口無言。那時領導幹部的生活作風問題,不比當下,現在的領導幹部養個小蜜,包個二奶,弄個拚頭,玩玩婚外戀,或是一夜情什麼的,要比行賄受賄還容易,可在那年月裏就不行了,不明不白地玩人家大姑娘,而且是三個人像蒙眼驢拉磨那樣轉圈玩一個,很色情很花哨,這問題可就不是一般的生活作風腐化問題了,領導若是想在此事上大做文章的話,好歹把幾個當事人往法律那邊瑞一腳,這件事的性質就會轉變,鬧大發了,抓進去蹲幾年也是正常。
三人在尷尬與焦慮中耗著耗著,時間就過半了,局長在小客廳裏幹咳了幾聲。後來還是水依找到了解決問題的突破口,陳副主任剛死了老婆,水依就對陳副主任說管理員如何如何體貼人,長相不說是如花似玉那也是楚楚動人,動員陳副主任把管理員娶家去當老婆。陳副主任自然不樂意,說,明明是三個人的錯,幹嗎非要我一個人扛回家去?這麼大一個便宜你們倆怎麼不占?劉處長怕老婆出名,局長那會兒把事兒一捅開,他就一直在想辦法袖手旁觀,他明白如果躲不過一劫,家裏家外就全完了。現在水依的意思明確給出,劉處長找到了人心齊、泰山移的感覺,立馬就跟水依穿上了連檔褲,坐上了一條船,在一旁不停地說好話、敲邊鼓,還老哥長老哥短地叫著,話裏話外的意思,無非是讓陳副主任多擔待點兒,多犧牲點兒,不然這事兒捅出去,大家都沒有退路走。被兩位同在一處覓食的人苦苦相勸的陳副主任,到這會兒還是解不開心裏的疙瘩,越發覺得這麼解決問題太不公平,自己這不是吃大虧嗎?所以磨磨嘰嘰就是不肯把這事兒獨自挑起來。
眼看局長給的時限就要到了,再不出內部消化問題方案,局長上來脾氣,那是說翻臉就翻臉呀。情急之下,水依顧不上跟劉處長打招呼,脖粗臉紅地對陳副主任說,我和劉處長,一人出三萬份子錢給你陳主任賀喜。陳副主任不大情願地說,這又不是買口豬牽頭驢的事兒。劉處長更心急,慌不擇路了,索性豁出去說,那那那再加一萬,一人四萬,這總可以了吧老哥?陳副主任低頭悶住了,不開口表態。水依一看有縫可鑽,指著劉處長說,什麼四萬劉處長,陳主任這也是大喜呀,咱倆一人碼五萬!二五一十,十全十美!陳副主任想想說,八萬嘛,我還可以考慮一下。劉處長想必是心疼錢了,順著嘴,無奈的眼神落在水依臉上,水依卻沒有半刻猶豫,當機立斷說,我和劉處長,每人八萬!二八一十六,事事順利人長壽,吉利啊陳主任!陳副主任弱聲弱氣地說,那就謝謝兩位。協議達成,問題化解……
那天聽老領導講完後,溫樸笑著問老領導,時任局長,就是您老人家吧?老領導樂了,說我當初要不是考慮到這事兒張揚出去會給我臉上抹黑,吃領導責任瓜落,我非把那三個家夥扒光了展覽不可!唉,時過境遷,這時再想那段事兒,還真是覺得那個女管理員了得,三歸一呀,這要是在麻將桌上,可就了不得了,這叫通吃哩……
溫樸的兩個上眼皮,慢慢地就繃不住勁兒,開始往下聾拉,很快就弄不清楚自己這會兒是在北京還是在東升,或是其他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