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老夫人那傳來信問這幾日可是見過寧嬤嬤。”延陵賢一過前堂,便親自接過內侍手中端著的藥碗,入內室時言了澹台夫人的口信,正見延陵易早已梳洗畢,挨了矮榻上借著晨光看書。
延陵易將書交遞身側的小丫頭,一抬手遣了她才下去,才去接延陵賢手中的藥:“寧嬤嬤怎麼會來昱瑾王府。”
延陵賢隨著道:“是啊,嬤嬤往日就不愛挪動。除了陪夫人偶爾入庵誦經,再未見過她去過別處。”
清苦的味道縈了滿口,延陵易輕皺起眉心,喉嚨艱難咽了咽,再灌下最後一口湯汁。未及完全吞咽,便抽了帕子拭著唇角道:“怎麼?寧嬤嬤不見了。”
延陵賢忙遞上密棗,並著皺緊了眉:“老夫人說前日裏入暾元庵後便不見嬤嬤了,離庵的時候還以為嬤嬤身上不舒服自個先行了。隻回了府才發現上下沒了影。這都三天了。”
每回聽了暾元庵三字,心頭便同敲緊鋼釘般抽瑟,如今也是。延陵易含著密棗,依擋不住滿口的澀苦,凝眉許久,才攥著腕子道:“給延陵府傳信,派些家臣去庵裏再尋尋罷。若還未見了蹤影,她便是不會回來了。”說著瞥了眼捧書的小丫頭,本是欲拿回書,卻見那小丫頭麵色不大好,眼中閃爍著更不敢抬頭。
“白蘇。”延陵易一提聲,念了她。
那小丫頭一驚,慌了神,哆哆嗦嗦遞了書迎上。延陵易未接,隻細細打量了她,又道:“我赴尚書台那半日,府中可有外人來?!”
一猛子跪地,那小丫頭連連叩頭求饒。把當日的情形細道了出來。原是初八日,府門前恰有一老婦經過,衣著襤褸蓬頭垢麵,容樣極似乞丐農婆。額上淌著血,尤是駭人,口中絮叨如瘋婦,嚷著要見什麼阿宓。門僮將這茬子通報了後院,便是這白蘇小丫頭出麵的,當場打發了那老婦幾個饅頭,嫌她髒了門麵,便命人拖走了。
小丫頭尚未說完,延陵易便已怒得連叱了幾聲胡鬧。延陵賢見狀忙急急問那丫頭是把人拖了何處。小丫頭嚇得麵目慘白,忙道當日是抬了府院後東街過十裏的城隍廟,想也過了三兩日,不知那老婆婆是活著死了。
延陵易來不及訓再斥這丫頭,忙遣人去城隍廟尋人,再以後更難平複心神,端著水杯都能恍惚下許久,直到消息先一步傳來說是果真尋了個瘋婦人。
延陵易命人將嬤嬤直接抬入後院廂間,並請了郎中。三四個郎中探過後都隻是連連搖頭,未有一個能言回天有術。延陵易便靜靜挨在床頭,凝著寧嬤嬤一張麵目全非的臉,嬤嬤從前生得極是美豔,在延陵府中頗受澹台夫人的恩惠,保養得更比一般的下人嬌嫩。然再盛豔妖嬈的牡丹,都有凋敗之時。她如今可以不在乎這張臉千變萬化,在意的卻是嬤嬤的身後真真正正掩藏了什麼?!依郎中之心,嬤嬤此時已是失心之瘋,便在她意識混亂時,卻也要強撐著來尋自己,她倒有什麼話要在死前吐露。
“王爺,莊孟子到了。”延陵賢幽幽的聲音傳入。卻見榻上瘋亂之人驚恐的睜大一雙眼,雙手猛伸向空中胡亂抓著,口中咿咿呀呀,似要焦急地說出什麼。
“快宣。”延陵易忙應了聲,探出一隻腕子由寧嬤嬤緊緊攥住,身子一傾,低道,“嬤嬤可有話吩咐阿宓。”
寧嬤嬤猙獰的一雙目似凝著血,僵硬地轉到延陵易臉上,邪邪一笑,兩行血淚頓出:“阿宓走罷,走罷。帶著越兒走罷。”
“嬤嬤。”延陵易搖了搖頭,忙將身子予身後步上來的莊孟子一讓。
莊猛子坐在榻尾切著脈關,白須撚在指間,閉了一雙目。延陵易欲撤開幾步離榻,反被寧嬤嬤緊緊握住,她甚以坐起了半身,整個人貼在延陵易胸前,一聲十為清醒的低言滑過她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