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已逝,隻在天邊留下一抹紅霞,明日定是個好天!
畢竟是深閨中的女子,趕了一天的路,卻也沒走出多遠,見天色漸晚,一心想找個休憩之所,所以遠遠地看見荒郊野外中獨立的破敗房屋,斑駁的牆壁,她毫無懼意,更多的是欣喜。
可看見滿屋的淩亂,還是不由得搖起頭來,這樣的地方……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怎麼住啊。幸好在頭上還有遮頂的瓦片。
疏影挽起袖子,動手稍作整理,挪出了一塊空地,在房外拾來一堆幹枯的樹枝,又把角落缺腿的椅子放在上麵,就開始點起火來。
可是……為什麼柴火就不能配合她好好地著起來呢?火苗剛剛燃起,就緩緩熄滅,滾滾的濃煙反倒是升了起來,嗆得她又是咳嗽,又是掉淚的。
茫然地將樹枝拾起,湊在眼前察看,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它就是不能著起來?
隱在窗外的一抹紫色身影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是他讓這個深閨嬌女落得如此下場。耳邊回響著她劇烈的咳嗽聲,終是忍不住現了身。
“疏影……”
手拿著木柴狠狠吹起的疏影一怔,緩緩抬頭,對上了那痛苦的雙眸。
“王爺?”
是他!他怎麼來了?
“別叫我王爺了……”輕輕上前,假裝沒看見她眼底的防備,徑自接過她手中的木柴,丟回柴堆,“我在江湖上行走,便不是悅晟王爺,你……叫我……就叫我敕風吧。”
疏影斂目垂首,“疏影不敢對王爺不敬。”
“你……”就這麼恨我?
算了,這話他問不出口,畢竟那是顯而易見的。
敕風將手上的包袱遞給她,自顧地生起火來。
劈裏啪啦的火苗躥動,兩人隔著火堆而坐,敕風小心地將包袱裏的包子和燒雞腿遞給疏影,可她卻不接,隻是茫然地看著。
敕風無奈,隻得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自己拾起一個包子咬了起來,可他咬得很慢,就像是誰在逼他吃毒藥一般。
“王爺……”
“敕風!”他糾正。
“好吧,請問您要做什麼?為什麼跟著我?”
“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要保護你。”
笑話,她什麼時候是他的妻子了?
“王爺!你我從來不是夫妻,妾就是妾,怎能自稱是您的妻子。”
“疏影……”敕風語結。是!的確她從來都不是自己的妻子,但……每每在她強調自己是妾的時候,他隻覺得似是無限的嘲諷迎麵襲來,更何況是現在這種情況下,“算了……但現在畢竟是出門在外,你若是喊我王爺,怕是不妥,也會有很多的不便。”
疏影也不抬頭,徑自從包袱裏拿出一塊幹硬的饅頭,小塊地撕開。
“若是王爺不在疏影跟前,疏影怎會開口喊您,您朝事操勞,早日回去吧。”
那日,他出現在自己麵前,她搶先開口,之後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地住進了箏姑娘和蒼冥大哥的落腳處,每日站在自己的窗外。她不是不知道,但更明白,必然是他已知道了爹爹為官的真相,現在怕是後悔莫及,怎麼?想要在自己身上彌補過錯嗎?哼!怎麼可能,人都死了……
“王爺,我是……罪臣之女。您是千金之軀,怎麼能跟著小女子風餐露宿,您……還是回去吧!”朱唇輕啟,其聲幽幽,似無數感歎藏在裏麵。
握著包子的手緊了緊,心底在抽搐,麵上確實毫無表情,咬進嘴的包子什麼味道也嚐不出來,如同嚼蠟。
疏影秀眉微蹙,“王爺!你我也不必再如此了,我知道您今日會出來找我,必是因為您看到了先皇的遺詔……”
“你……知道?!”她知道有先皇遺詔這件事?這讓敕風一愣,原以為她不知此事,因為她若是知道,早該拿出,又怎麼會在大殿上苦苦哀求?
“我自是知道的,我還知道一定是永定侯將那遺詔呈給了皇上,所以王爺這才找我的。”
不!不是的,就算是沒有遺詔,他在那樣的大雨之中發現她不見也不可能不找她的,更何況在大殿之上,她那血淚模糊的景象是他心底永遠的痛。但說了,她……會信嗎?
“你……”聲音中隱帶沙啞,“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若是告訴了他,若是他知道了有這密旨的存在,萬不會走到現在這種地步啊。
“王爺……”雙目緊盯著烈火,清淚順著麵頰滑下,“我是曾想拚著違抗爹爹的意思告訴您,也請您高抬貴手,放我全家一馬,可是……事出三日,你……可曾回府?”
如今想來還恨在心頭,是他!這一切的的確確都是因為他!若不是他命人守住王府,不許她踏出一步,她又怎麼會那麼晚才有機會上殿,又怎麼會來不及說出遺詔之事?
不過……現在想來……或許就是她上殿也是沒用,爹爹掌朝多年,就算是沒有罪,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所謂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爹爹在朝上的人脈何其多,小皇帝叔侄怎麼會不防?是她傻啊……
“可是……”
“王爺!您今日之所以會這麼追我出來,就是因為對我爹爹心懷不忍,而且您怕是已經知道了濟憫齋一事。可是……您憑著自己的良心說,那日我要是真的當庭說出密詔,你覺得皇上會放過我爹嗎?”
“當……”話不及出口就頓住。
會放過嗎?不!若是在朝堂之上,他很可能……會……會想盡辦法判丞相一死……現在是因為濟憫齋,若他沒親眼見到濟憫齋之像,就算是心存悔恨,他也會殺了丞相的。
“你……畢竟還是要恨我的。”
恨嗎?是啊!怎麼能不恨,他又怎麼問得出來?爹爹死了,哥哥也死了,是他當庭指責的,他是皇上的叔叔,扳倒了爹爹,皇上以他馬首是瞻,若不是他,又怎麼會在三天之內就將爹爹斬首呢?是的!她恨。可是他跟著她做什麼?
“王爺……您跟著疏影倒是要做什麼?”
“要做什麼?”他一臉的茫然,他還能做什麼,現在的他再也不能跟她說愛了,他還能做什麼,隻有默默守候,卻又忍不住地問一句:“你真的不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