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
天藍雲白,烈日當空,早不見了暴雨的肆虐,酒樓臨窗的雅座上坐著一男子,身著紫衣儒衫,可是手邊卻擺著一把劍,任誰都不會相信那把劍是擺著看的,隻因為他的表情實在是……呃,可惜了那張俊臉。
這人正是悅晟王爺敕風。
那日他本想挾著玉佩見疏影一麵,可濟憫齋的人始終不承認疏影人在那裏,他本不信。在濟憫齋守候了五日,又派了無數的探子侍衛尋找疏影,奈何是毫無消息。
於是他忍不住夜探濟憫齋,卻見到了已失蹤多日的晴兒。
見到了晴兒他才知道,原來疏影她從不曾喜歡過別人,原來疏影的冷全是因為自己,原來她一定要從他的膳食中分去飯菜,隻是為了……替他試毒,原來自己真的傷了她的心。
他那裏還忍得住,連夜在皇上的書桌上留書一封,就此開始了他尋人之路。
今日他坐在這是為了等人,等的是一個女人,一個掌握了皇朝上下無數暗探,探得皇朝上下無數秘密的女人——無蹤門的暗主!
在這小鎮最大的酒樓裏,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敕風瞪著窗外,看著每一個行過路人,看他們的臉,看他們的身影,一個也不願錯過,心心念念地盼著某一次的駐眸,能看見疏影那單薄的身影。
“公子可是在等人?”
輕柔優雅的女聲緩緩傳來,引得敕風倏然回頭。這就是他等的人嗎?淡藍色的麵紗模糊了清麗的臉,瘦弱纖細得怕是連風吹一下就跑了,和月下的疏影……那麼像。
“你就是……箏姑娘?”腳下虛無,一點武功也不會,這樣的人會是無蹤門的暗主?不像,實在是不像。
來人輕笑點頭,緩緩落座,“正是小女子。那麼就是公子您發的柳葉令咯?”
敕風頷首,心下卻懷疑她是否真的是無蹤門暗主。
看透了他的想法,這箏姑娘卻也不揭破,隻是含笑繼續客氣地說道:“早聽聞無憂穀的七俠個個不凡,倒是沒想到今日會有機會幫紫衣少俠呢。”
紫衣少俠?他從不曾在江湖上行走過,也從沒說過他是無憂穀的紫衣,可她卻知道,看來的確是不容小覷啊。多年的朝堂之爭,早練就了他的謹慎小心。不該多問的他自是不會問,更何況現在他擔心的是疏影。
“箏姑娘客氣了,今日我請箏姑娘來此是為了尋一個人。”
“這是自然,不過紫衣少俠應該明白我無蹤門的規矩。”
“當然,隻要能找到這人,銀子自是不在話下,至於姑娘要的秘密,在下也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好,那……”箏姑娘半垂著眼眸,“不知公子要找的是什麼人?”
“我的妻子,姓葉,閨名疏影。”他語帶急切,如玉的手握上腰間的錦囊,箏姑娘原是不會注意到那錦囊的,但就因為他這一握,半垂的眸子閃過一道精光。
“葉疏影?公子,不知道您所說的這個葉疏影……和現在悅晟王爺翻遍了京城所找的那個葉疏影……會不會是同一個人?”眼依舊不抬,隻是盯著那錦囊和他的手。
“不錯,正是同一個人!”
“那……若是箏兒沒記錯的話,這人該是沒成親吧?又怎會成為公子的妻子呢?”
“她是我妻子!”適才一直清冷的聲音竟出現了隱隱的暴怒之感。
“公子,她要是……也是悅晟王爺的……妾啊……”
妾?妾什麼妾!她不會再是他的妾了!
“這……和你無關!”
敕風忍著想要撕碎眼前女人的感覺,將聲音壓得低沉的,也壓抑著心中的糾結,那份糾結竟讓他心底一抽一抽的。
握著錦囊的手更緊了,潔白如玉的手上爆起了青筋,也引起了箏姑娘嘴角的一絲笑意。
“公子。”輕緩柔和的聲音依舊,毫不受敕風的影響,“您不要忘了我的規矩,您若要找人,那就按我說的做,箏兒也不是不識大體,既是要接您的買賣,之前自是對您做了一番詳盡的調查,可惜……”
箏姑娘說到這停了下來,本是要等著敕風接話,沒想到隻聽得他粗重的喘息聲,卻不見接話,能讓一個武藝超群的高手喘成這樣,已是不易,於是她嘴角笑意更盛,“可惜我手下的人本領不佳,竟沒能查到公子的底細,但箏兒……也不相信公子僅隻是無憂穀的紫衣,您定有其他的身份,現下看來……您必然是……悅晟王爺本尊了,對也不對?”
冰冷的利眼緊盯著半垂的頭頂,“箏姑娘到底能不能幫我找到人?”
嗬!竟然忍不住了,“那就是說王爺承認了,既如此,箏兒也不廢話了,您隻要告訴我斬殺丞相可有內幕?就算是王爺有心在葉疏影身上,卻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地滿世界尋人,我就要這其中的真相!”
“你!”似是蛇被掐住了七寸,敕風當場愣住,可是說不想找疏影就難了,但此事怎能隨意告訴別人,先帝的遺詔……遺詔……
箏姑娘自是明白敕風的為難,“此事純屬是箏兒的好奇之心,每每想到這世上有我無蹤門查不到的事,心中就有幾分悵然,所以箏兒可以立誓,今日此事絕不對第二人道出。王爺可願信我一信?”
“箏姑娘好計謀啊,第二人?嗯?”
“好,的確是箏兒疏忽,今日之事,定不會由小女子傳給其他任何人知曉,這樣可好?”
“好!姑娘是無蹤門主,今日敕風就信了姑娘。丞相為輔臣十二載,獨攬朝政,我費盡心機曆時三年,查找罪證,終是將其正法,還政於皇上,可是半月之前,永定侯快馬加鞭自西疆而回,帶回的是先皇的密詔……”
朕自覺時日無多,遂邀丞相密談,皇子年幼,不克朝綱,皇後性弱,不得擔當大任。朕一生多疑,卻唯信丞相。皇子即位,丞相等三人輔政,唯恐外戚幹政,丞相今奉朕之口諭,他日可獨攬朝綱,以造爭權之象,意為防小人趁機進佞言。待新帝可獨稱天下,但請丞相還政,然皇兒性躁,丞相勞苦定要磨其鋒銳。
新帝當政,不可傷丞相一家上下。今為天下百姓,丞相他日定遭唾罵,朕在此代皇家上下及天下百姓謝過丞相。
猶記得當時他看到這密詔之時,天地瞬間崩塌,五年的運籌帷幄,三年緊鑼密鼓地追查取證,終將自以為是震主之臣的丞相連根拔起,可這密詔一出,他八年來所認定的全成了笑話,更是可能將一個真心為了皇朝的老人推入萬劫,他做的這些是幹什麼?
他瘋也似的回府,隻想問這世間他唯一一個親人,唯一一個眼看著事情發生的人,但他卻卻步了,心底竟不知道當時的他想從她的口中最終聽到什麼。更可笑的是在他終於說服自己,帶著“不管丞相是為了什麼,畢竟也曾陷天下百姓於不顧”這樣的想法後,邁步踏進她所在的空間,一切卻都已經晚了。
他一直承認,他心中是有她的,可是皇朝更排在她之前,直到金殿上她滿麵鮮血抽痛了他的心,直到滂沱大雨中她消失無蹤,那時他竟猶如拔地而起的高山瞬間崩塌,連思緒也不能連貫,隻是順著本能在虛無迷茫中追問她的下落,抱著僅有的一絲希望在那個曾被他視為情敵的男人身上,可直到那時踏入那個名滿天下的濟憫齋,他才知道……問她已是不必,濟憫齋的存在說明了一切。可是,那最後的希望也隨之打破,她徹底地消失在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