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啟的櫻唇緩緩地重複著:“環城水患……環城水患……水患……水患……”一切都是因為這水患……要是沒有那環城的三年水患,她又怎麼會落得個家破人亡,模糊的眼對上敕風紅起的眼眶,“王爺……縱他們是天底下最惡的惡人,可也是我這世間唯一的親人……王爺……你讓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敕風心底強震,她這話說得平靜,毫無恨意,卻也不知為何,自己的淚竟也順著眼角滑下。顫抖的手撫上額頭的傷處,硬是不敢用力止血,隻覺得曾陪在身邊三年的嬌美人兒就要化作影子了……
不!不能!不能讓她消失!他的疏影,他的冬日寒梅般的疏影不能就此折枝……絕對不行!
“太醫!太醫!快叫太醫!”爆起的喊叫聲讓當庭官員愣在了朝堂,他一臉祈求地望向那同樣一臉震驚少年天子,“皇上……”
大殿邊角的小閣裏,一臉緊張的敕風坐在床榻之前,手握著疏影纖白的柔荑。
“疏影……疏影……”他悄聲低語,溫柔又哀傷地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
眼緊閉著的疏影看不見他眸底的深情和恐懼,隻是感到迷惑,已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又何必在自己的麵前裝出溫柔?
“疏影……疏影……”
溫柔的低語進駐不了她的心,父兄的死訊卻一遍遍地在腦海裏回響。
敕風輕輕地將手覆在疏影的眼上,頭枕上她柔軟的肩膀,默默地聽著她的心跳,聽著她微弱的呼吸。
真好……她還活著……
真好……
他知道她的痛,知道她心底的痛,可是他又何嚐好過?初初聽聞自小敬重的恩師變成人人唾棄的貪官,他又是多麼的不敢相信。
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上門提親,隻求他還沒到泯滅人性地為了利益而什麼都可以出賣,但失望也緊隨而來。
一次又一次地壓下他犯罪的密函,隻為了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可是……
就連那天他也是知道疏影就在暗處隱藏的,他多希望疏影能將密信送出,哪怕他逃跑也好,讓自己年少時所崇拜的人……可一切都沒有機會了……
“皇叔!”閣外少年輕聲喚道,打斷了敕風的感傷,將白玉般的纖手放回被內,輕輕地吻上她光潔的額頭,拭去她眼角滑下的淚水,轉身離開。
“皇上!您找微臣?”
對著少年天子微微行禮,遵照指示坐在了軟凳之上。看著少年緊蹙的眉,輕緩一笑,卻是不語。
沉默充斥著整個屋子,等不到敕風的開口,少年的臉色越來越差,終是憤恨地開口問道。
“皇叔打算怎麼處置屋裏的女人?”
“皇上曾答應過微臣,不管葉衍如何,疏影都是我悅晟王府的人。”敕風恭敬垂目低語。
“不錯!朕是答應過,但……現在那個女人竟然擅自闖入大殿,更用她汙穢的血玷汙了正陽殿的神聖,我一定要罰!”
低垂的黑眸一閃,更顯得深沉,“皇上,疏影也算是微臣的妻子,也許她的腹中還懷有您的堂弟……怎麼會是汙穢呢?”
“什麼?”少年天子一臉震驚,“皇叔竟讓那可惡的葉家人懷有我皇室的子孫?”
“皇上,現在還沒有!但……敕風的孩子必然是出自葉疏影的肚腹,求皇上成全!”
“不!皇叔,天下女子何其多,你為什麼要認準她呢?他們葉家為我朝帶來多少不堪,你不能……”少年的臉上終是露出了惶恐,他不希望還會有他多年噩夢的製造者親屬留在身邊。
“皇上尚且年幼,不知什麼是情愛,但微臣自從看見了疏影之日起,愛意就已流淌心間,萬不會再為其他女子動心了。要說她葉家血脈的確是無法洗刷,但疏影是女子,如何為禍我朝?皇上放過她吧,微臣可將她禁在王府。”
滿臉期盼的看著疼愛的皇侄,敕風也是忐忑不安啊。
少年皇帝心思百轉,輕撫衣襟回身而去,踏出門的一刹,輕幽幽地道:“皇叔可要記得我朝律法啊……”
米夏婚律,毋為妾為妻,以妾及客女為妻,徒一年半。
敕風怎麼會不明白,皇上離去時那陰沉的一眼是望向內室的,他不會放過疏影的。
身著龍袍的少年已不再是疼愛的侄子了,現在他是米夏的皇上,名副其實的皇上!威嚴的不容抗拒的皇上!
站在空曠的院落中,輕聲對著老太醫細細交代,轉身離去的刹那年輕稚嫩的麵龐閃過陰狠的一笑。
皇叔!別怪朕啊!畢竟她是葉衍的女兒,能無畏地上殿求情,敢毫不猶豫地撞柱,又怎麼能不擔心她會向朕報複啊。
若是皇叔不愛她,或許還能留她一命,但既然她已得皇叔的心,難保哪一天她枕邊細語,說動皇叔,到時朕這皇位怕是坐不穩了……畢竟現在的滿朝文武,多是皇叔的人啊……
可他萬沒料到,當太醫將那含著劇毒的湯藥端進疏影暫住的屋閣時,那裏……早已人去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