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茨麵無表情地回到美囡院,把院門插上,自己獨自一人癡呆呆地坐在台階上,一直到午後。無論誰來敲門,她都置若罔聞。許夫人在門外焦急地來回走著溜溜,有關桃花的事她已然知曉,並也隱隱感覺到女兒與桃花微妙的關係。此等家醜是萬萬張揚不得的。
許夫人停下腳步,最後看了一眼緊閉的院門,向身邊的胖嫂問道:“桃花的事,老爺準備怎麼處置?”
胖嫂悄悄地歎了一口氣,她平日與桃花走得很近,桃花每次出門,她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如今東窗事發,她心裏一直在打鼓,老爺真要認真查下來,她免不了要承擔一個縱容之罪。
胖嫂臉色變了變,小心地湊到近前,低低的聲音:“聽服侍老爺的順子說,等過了小姐的婚事,就要家規處置了!”
許夫人心頭一緊,像這種侍妾私通的事,在家規中是要投井的。雖說平日自己與桃花有些勢不兩立,但畢竟相處這麼長時間,桃花也算是懂事,在她麵前,和服侍她的侍女沒有什麼區別。如今猛地聽說要賜死,心中也難免有些酸酸的難受。但此事若傳揚出去,可是一件不小的醜事,為了顧及與夜鴣天的關係,此事還必須不能聲張,老爺落得個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在外麵恐怕也隻能說是桃花突然暴病而亡吧。
寶茨在裏麵聽不到母親的叫喊,還有一行人越走越遠的腳步聲,心裏安靜了一些。她此時不想見任何人,她不明白,男人真有這麼可惡嗎?夜遮天真有這麼可惡嗎?一邊與我用情,一邊又與桃花私通,並且讓桃花受孕。
寶茨不敢再往下想,每想到桃花懷著夜遮天的孩子,她的心就像針紮一樣難受,整個人似被放在滾水鍋中不停地翻煮。但她又不能沒有一絲,這兩個都是自己最熟悉最親近的人,他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嗎?如果是,那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是可以讓人相信的?從前的感覺竟然全都是錯覺?友愛與情愛?她不敢想象,她覺得自己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問清楚,她一定要去找桃花,解開心中的。
寶茨“騰”地從地上站起來,卸下門栓,猛地用力拉開院門,向關押桃花的馬棚跑去。
寶茨蠻橫地喝走看守,說要一個人和桃花說說話,那兩個負責看守的小廝,知道府中大小姐是惹不起的,所以乖乖地站遠了些,直到聽不到馬棚裏的動靜。寶茨推開木柵做的破門,向裏麵探望。裏麵陰暗潮濕,隻是從稀稀的木板縫透進一些光線。
在幽暗的光線下,看到桃花被反綁雙手,如死人般被扔在一堆枯草上,透過衣衫的斑斑血痕曆曆醒目。
一腔憤怨的寶茨,看到桃花這個樣子,心中竟軟了一下,急躁的情緒也稍稍地緩了一些。桃花似聽到動靜,無力地睜開眼,當她看清寶茨站在眼前時,原本暗淡的眸光,一下子鋥亮起來,努力讓自己坐起身,“寶茨,你……來了?沒想到你還能來看我。”
寶茨把頭扭向一邊,明顯地甩出一絲鄙夷。桃花熱切的眼神,漸漸地淡去,渾身又變得無力虛弱,慢慢地靠向身後的枯草。
“我來是想知道,你和夜遮天是怎麼開始的?你們一直都在看我的笑話,一直在耍我,對嗎?”
桃花像被針刺了一下,忽地又坐直身,“不!寶茨,我那天是迫不得已……孩子的父親另有他人!”
寶茨身體一震,驚愕地看向桃花,“另有他人”這四個字,猶如在寶茨沉悶的心豁然開了一道天窗。眼底驀然升起一絲驚詫的喜悅,她三步兩步躥到近前,抓住桃花的肩膀,急切地問:“到底怎麼回事?那你為什麼說是夜遮天?”
桃花無奈地搖了搖頭,眼角浸出晶亮的淚滴,“我……自私,我不能說出孩子的父親,隻有說出夜遮天……才可解了這個局,因為夜遮天是……”語氣突地停頓下來,臉上焦灼的神情愈濃,“總之,寶茨,你要相信夜遮天,真的不是他。”
“那孩子的父親是誰?”
桃花傷感地低下頭去,頭上的亂發遮去了她大半容顏,臉上的傷口還在往外浸著血珠兒,纖弱的身體弓成一個美麗的弧線。寶茨聽桃花說孩子的父親不是夜遮天,心中豁然開朗,桃花這張臉也變得不那麼可惡,還心疼地伸出手去,把她的亂發掖到耳後,“你告訴我,我也許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你難道不清楚你的處境嗎?現在除了我沒有人能幫你!”
桃花淒然地仰起頭,臉上滑過一個感激不盡的淺笑,“不……寶茨,我不想牽連他……我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就讓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