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為啥要那麼早結婚?真是瞎眼了!M校長想。他越這樣想,越感到自己可悲。以前他家裏窮,那些漂亮的女孩總是圍繞著班上那些父母有錢的或有權的“帥哥”們轉,哪個女孩把他放在眼裏呢?讀大學時,他曾經暗戀著班上那個美麗的女孩,他始終隱忍著那種莫名的衝動,暗中吞咽著一種莫名的哀傷,看著一個個男孩走進她的生活,看著他們在操場上嬉戲,在大街上閑逛……而他,也就是當了教師以後,在父母的督促下,才有那位瘦黑的猴子般刁鑽的姑娘願意嫁給他,思想、語言和他根本無法交流在一塊。M校長甚至給“結婚”重新賦予含義:結婚是為了給社會盡義務,生兒育女,繁衍後代。
這個臭婆娘憑什麼嫁給我?M校長責問自己道。還不是因為當時她看在教師拿國家財政工資,生活有保障!俗氣!他跺著腳,恨不得把地麵踹出一個大洞。
“叮鈴鈴……”電話響起,M校長拿起話筒。“喂——是小惠啊……我馬上來。”M校長剛剛陰霾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像在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非昔比,世事無常,身上背了個“長”字,女人就來糾纏不清了。
M校長把自己的文件夾整理好,換了一套整潔的衣服,輕輕掩上房門,向外走去。天空沒有星星和月亮,田野的蟲子也懶得歌唱,烏雲朝山邊滾來,偶有幾絲閃電把這些烏雲切成條條塊塊,大概要下雨了。
蔡坤回到家,映入眼簾的是中學校長家淒慘的景象,房屋周圍平時精神抖擻的樹木經過一夜雷陣雨,變得萎靡不振,原來整潔亮麗的屋麵也變得黯淡無光。校長夫人歪坐在門前的水泥地板上,目光呆滯,像小孩們捏的泥人,隻有好心的鄰居張大嬸在一旁像念經一樣給她說些安慰之類的話語。
蔡坤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想他應該大哭一場,才適合眼前的氣氛。父親從屋裏鑽出來,一把把他拖進屋裏。蔡坤迫不及待問道:“爸,M校長是怎麼死的?是不是又有歹徒衝進學校去搗亂?”
“死在一張女人的床上,被人家男人用槍頂著腦袋打死的。”父親出奇地冷漠。
“我去看看吧!”蔡坤嚷著說。他想,中學校長總算對他情深義重。
“小孩子家懂什麼?不許去!”父親板著麵孔。
“他死的那個晚上他家周圍的樹上爬了好些蛇!”母親惶恐地把話題扯開。
“難怪,我前天晚上也見了好多蛇,爬來爬去像趕集……”蔡坤突然想起了他的那個夢。
父親點燃了他的草煙,吐了一口煙霧說:“夢見蛇多陰事重,等會兒去拿點香、紙給老祖宗燒!”
蔡坤覺得這很荒唐。
母親歎了口氣說:“唉!M校長死了,你畢業分配沒人幫忙了,你就做好去村小教書的打算吧!”
父親瞪了一眼母親說:“到村小去教書也沒有什麼不好,現在這些年輕人享福享慣了,毛主席還教育知識青年下鄉去再勞動改造呢!”
蔡坤說:“你們……你們……真是不可理喻!”
蔡坤感到受了一場欺騙,轉身躲進屋裏,嗚嗚哭起來。
蔡坤又一次回家的時候,看到一個小青年在家對麵和校長夫人大吵大鬧。
“你們那年建房還沒有給我磚錢,你現在得還我錢!”小青年對校長夫人說。
“那年你不是說送給我們的嗎?怎麼現在又要錢?”校長夫人反駁道。
“那年是M校長在,現在不行了!”
……M校長去世以後,他的磚樓裏沒隔多久又響起了“劈裏啪啦”搓麻將的聲音,派出所的警察有幾次破門而入,繳了他們的賭資。後來,蔡坤家門對麵的磚樓寂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