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坤這些天老是心神不定，沒有心思聽老師講課，總覺得像有事發生。他的預感向來比較準確，比如一次，他做了個夢，夢見周末同學丁三和他一起逛街，路過一家書店，他們順便進去，書架上擺滿了各種花花綠綠的書，都很時髦，且價格昂貴，他順手抽了兩本翻了翻又還到了書架上，準備離開。
突然，他看見丁三把一本圖書偷偷藏在了衣服裏麵腋下夾著，他沒吱聲。他們剛走出門口，丁三便被抓了回去，罰了款。蔡坤想，這不過是個夢，沒什麼大驚小怪。可是第二天，他和丁三出去逛街，丁三便因竊書而被書店罰買書十本。
明天是星期六，蔡坤決定回家去一趟。家裏好久沒有信來了，不會出什麼事吧？蔡坤家坐落在他就讀的師範學校的鄰縣——耶梅縣巫鎮一隅，隔學校有一百多公裏路，蔡坤家門前有條馬路，對麵是中學校長M家。父親做五金生意，紅紅火火，近年來掙了些錢，靠自己的勤奮修了一幢磚房。對麵的中學校長M也不知從哪弄來一筆錢，修了一幢磚瓦房。於是，兩家門對門戶對戶，關係甚密。蔡坤家有什麼好吃點的東西，總要請中學校長M光臨，或叫蔡坤他媽用瓷碗裝好送過去。中學校長M對蔡坤十分親切，每回蔡坤回家中學校長M都要和他秉燭夜談，蔡坤讀中學的時候也是M校長的學生，這樣的秉燭夜談使校長和學生之間的關係逐漸淡薄，倒多了一份親情。每回蔡坤上學讀書，中學校長M便提著水果、日用品等東西來送他。蔡坤十分感激中學校長M，他想，這個世界除了父母，就隻有中學校長M對他關懷備至了。
第二天一早，蔡坤到班主任那裏請了假，謊稱家裏出了急事，要回家去一趟。蔡坤到了鄰近耶梅縣的鎮下了車，換乘了一輛農用三輪車抄小路回巫鎮，路麵坑坑窪窪不好走，車子一顛一跛，車內人傾過來倒過去，像正在鍋裏炒的菜。
“小兄弟，到哪裏去？”一隻背篼從車廂頭滾到車廂尾，被蔡坤截住，一個做生意的中年漢子感激地向蔡坤遞了一個眼色，善意地詢問。
“到巫鎮，回家！”蔡坤用一口地道的本地話回答。他知道這一地段的人專愛平白無故敲詐外地人或剛從外麵打工回來口音有所改變的人。蔡坤用了純正的本地話，不用擔心這些人使鬼。
“看樣子，你是學生唄？”中年漢子無話找話搭腔。
“嗯！在A縣讀師範學校。”
“聽說你們巫鎮中學校長死了呢！”
“什麼？是真的嗎？”蔡坤一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哪個騙你嘛……”
“怎麼死的？”
“不知道……”
蔡坤一陣昏厥，沒有站穩，被三輪車甩了一個趔趄。
M校長抿了一口茶，打開文件夾，開始整理這幾天到縣教委開會的內容，想想怎樣把方針政策製訂成具體的條條款款和措施，然後落實。自從他接任中學校長這兩年來，經他勵精圖治，巫鎮中學的升學率已名列全縣首位，創建校以來最高紀錄，地區也授予他“優秀教育工作者”的稱號。中年得誌，他很愜意，但接著就有了獲得這些名譽和成績之後的落寂感，一種莫名的說不清的感覺。再接著就有了“人活一世，意義何在”的感歎。M校長現在重新思索著這類問題。
“啪！——五條！”隔壁傳來一個蠻聲蠻氣的男子的聲音，落在M校長薄薄的耳膜上，接著又一片“稀裏嘩啦”搓麻將的聲音像下雨一樣往耳膜上落來。M校長再無心思製訂什麼鬼措施狗球計劃，站起身，到走廊上。這時，遠山如黛，閃爍著幾點人家燈火，韻味十足。若是以往，M校長又該信手來一篇風花雪月之類的文章，拿到地區報社去十投九中，他的文筆在全地區是排得上號的。然而現在，再好的靈感也被隔壁粗魯的嚷叫聲趕跑了，他瞥了一眼隔壁窗戶裏，妻子一臉黑瘦，陪著幾個牌友吆三喝四打麻將，宛如一頭母豹，眾人大把大把地把錢往她麵前推，又宛如山溝裏沒見過世麵的潑婦，蠻橫爭吵，心頓生厭惡，甚至想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