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蛻變的老鼠(2 / 3)

記者說,你去考,所有的關節我一律打通,保證不出麻煩,事成後我不會虧待你的。

長春說,我是學校黨委培養入黨的重點發展對象,怎麼能做這事呢?

記者笑了,什麼重點發展對象啊!預備黨員都不是一個。記者頓了頓正色說,隻要你去代考,副縣長××是我“鐵哥們兒”,事成後在畢業分配時讓他給你尋一個好單位進,入黨根本不在話下。

長春火了,就是畢業了讓我去當鄉長當局長我也不去,你去請別人吧!請我,沒門!

就這樣,長春把一個大好前程的機會攆跑了。我對他不無惋惜地說,長春,你真是個傻B,腦殼不開竅。

他笑笑,半開玩笑地對我說,我哪能像你呀!聰明人。

長春唯一的越軌行為發生在中師畢業前夕。其實認真地說,那也算不上什麼越軌,在此之前,班主任老董還給我們這群男生作過暗示。

那時我們剛從鄉下的K鎮小學實習回來,還差兩個月就畢業了,老董對我們半開玩笑說,你們這幫男生還是要在畢業前把握一下機會,你們中多數人畢業後會分配到鄉下,多數人會一輩子定格在那裏,到時找女朋友可就有些難了,你們中男女同學關係好一點的,可以考慮發展一下嘛!

社會經驗極其豐富的老董說了大實話。當時中等師範畢業的學生在社會上的地位極低,特別是山村教師,收入隻能說比上山挖土下地鏵田的農民稍微好一點,卻要每天從早到晚的課實行包班製,加上行業的差距,其他許多單位的未婚青年憑著自己的行業優勢,瞅準了師範剛畢業的女生,而多數女生也看不起跟自己同齡、物質基礎和社會背景都差的男生。像在我們實習的K鎮小學,就還有一大幫的單身男教師沒有找到老婆,許多人都想打我們班上涉世未深的女生的主意,當時這引起了我們班上男生的集體憤怒,我還放出話去,誰敢動我們班女生我就叫人打誰,他們聽聞我這個“老大”的臭名後,才未敢輕舉妄動。

但是社會渣滓卻不買我的賬。

K鎮有名的街娃“彎狗”,聽說K鎮小學來了些漂亮的實習女老師,便邀約其他幾個社會上的地痞,來找我們女同學耍,嬉皮笑臉動手動腳來找幾個漂亮的女同學出去耍,把女生嚇得哇哇大叫。信息靈通的老六跑來叫我,老大不好了,出事了哦!

我和幾個兄弟正在喝啤酒宵夜,鍋子裏麵煮啤酒鴨,正微醺。

社會上有幾個地痞進來,要拖幾個女生出去呢!老六說。

我一聽血液就沸騰了,說:兄弟們,走,去看看。我把酒瓶子對著一塊岩石的邊緣的棱一敲,底部就變成了鋒利的齒狀。

來到女生住宿的地方,“彎狗”和那幾個地痞正在女生身旁拉拉扯扯,說,K鎮這個地方是我的地盤,妹妹陪我去耍下,沒得事的,沒人敢欺負你。

我走過去,拉開“彎狗”,請他們離開。

“彎狗”轉過身看了看我說,你算哪根蔥!說著手就抓我的衣領往外猛一推。一見動手,雙方對打了起來。

我把藏在身後的酒瓶子亮出來,對著“彎狗”眼睛戳下去,他的眼睛頓時就爆了……最終“彎狗”被幾個地痞抬著逃離了K鎮小學。

而事態一下子嚴重了,“彎狗”將附近寨子上的年輕人全叫來了,把學校圍了幾層,叫囂著叫交出打人凶手。我們全部集中在一個教學樓上,女生站內圍,男生在外圍,全部抄起家夥,對峙了半天等到公安局來人了才驅散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而我們則在實習期未滿的情況下全班連夜搬回縣城學校了。

因為我護花有功,維護了學校的聲譽,校長賀“大胡子”特意撤銷了我的處分。

長春的越軌行為就是耍了一個女朋友,叫菲菲。菲菲是我們同班同學,也是我的“妹妹”,那時中師校園內也流行結拜兄弟姐妹,像我這種校園內的“黑幫老大”自然有許多女生認我做“哥”。

菲菲那天跑來征求我的意見,哥,長春追我了,你說長春這人可以嗎?

我裝著慎重地想了想說,長春這人踏實呀!他不像我……嘿嘿!

我做了鬼臉。

接到X縣教委的分配通知,我的心涼了大半截。我和長春回到X縣,兩人同時被分配去一個叫白岩的村小任教。班上其他同學有關係的就改行進了機關,關係稍差的進了城鎮附近的學校。我心情十分沮喪,像我這種在學校威風慣了的人,更是心理不平?,一路牢騷。

我拖著沉重的步伐跟在長春後麵,邊走邊抱怨,完了,完了,這輩子完了。

長春看上去並不那麼難過。他說,我們工作好好幹,一定會走出這個地方的。

我心裏不禁咕嘟道,哼,還以為是在學校讀書啊!成績好就可以當班長。

白岩村小學坐落在高高的山坡上的白崖底下。我在村小住了幾天就住不下去了。我們住在一個下雨便漏雨屋地麵積水很厚的一間破屋裏,屋後半封閉的廁所裏熏鼻的氨味時不時順著風在室內幽靈一樣飄著。白天蒼蠅爬滿灶台,晚上,那些老鼠一批一批四處出動,它們成群結隊去地裏啃紅薯、包穀,但因為它們數量太多了,依舊不能解決它們的饑餓,它們也爬上灶台,把鍋兒、瓢兒、碗兒翻得叮叮當當響,像是因沒為它們準備食物而發泄不滿。它們綠瑩瑩的眼睛盯著我們,仿佛我們一閉上眼睛,它們就會蜂擁而上啃噬我們。

我在恐慌中連夜卷起鋪蓋直奔縣教委人事科。

我知道有幾輛小轎車正從省城方向開來。我走進縣教委大門看見正在打掃清潔的人們那副忙碌的表情就猜到了,是比縣教委更高一級的領導要來檢查工作來了。我瞅準機會來到人事科辦公室,找到那個團團臉人事科長。

我說,我不在白岩村小幹了,我要換好學校。

人事科長揉了揉眼睛認真看了看我說,那怎麼行呢?這是組織上的決定。

我把背去的被蓋扔在辦公室的地上,眼睛紅紅地衝著人事科長吼道,我要換好學校!

人事科長仍說,不行。

我開始扒掉自己的上衣,再扒掉自己的內衣,爾後又扒掉自己的外褲,每脫一件衣物我就威脅似的吼一聲,我要換個好學校!我知道有幾輛小轎車正從省城開來,是來檢查縣教委工作的,離縣城已不超過十公裏遠,當那些省政府和教育廳的大員們看見一個教師光著身子在教委這樣一個機關大院的時候,會有什麼感想……所以當我脫到隻剩三角內褲的時候,額頭冒汗珠的人事科長說,行,我給你換個好學校,你快點走!

於是,我就進了離縣城隻有三公裏遠的春蕾希望小學。這裏據說是一位海外華僑讚助的學校,教學樓和教師宿舍都是高高的樓房,校園內綠草成茵,樹木成林,環境幽雅,能進這個學校的教師大都是一些有背景,或教了數年在教學上有一定建樹的人。我一個剛剛畢業出來的師範生,這麼年輕就進了這個好學校,教師們都以為我是大有來頭的人,連那個四十多歲的校長麻三都這麼認為。他總是紅著一張雞冠臉在校園內威風十足地兜著,看別人不順眼就指責幾句。可是見了我,他滿臉帶笑,他經常請我去他家裏喝酒吃飯,詢問我的來頭,我就更牛B了,說省裏某大員是我親戚。當然了,我不說縣裏某大員是我親戚是有緣由的,說縣裏某大員是自己親戚人家一打聽便知,說省裏隔得遠,卻又管著咱們,那就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麻三校長張著嘴驚訝了半天,說,年輕人,好好幹,會有出息的,到時別忘了咱“哥們兒”。

自此,我住進了三室一廳的套房,在學校日益受到重視,一些培訓、公開課都派我上,我發揮我以前在師範校園內充當“黑幫老大”的所有專長,把人際關係搞得像模像樣,教學成績也不差,反映到縣教委的情況十分良好,得到上級的一致好評。我似乎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