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廁所和幾個“哥們兒”抽著“二娃”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一包黔龍牌香煙,聽“老六”江濤報道隔壁教室有個叫瓊的女生沒有“乳房”,最近到大街上買了豐乳器的秘聞。他說的沒有乳房不是真的沒有乳房,而是胸部像一塊平板,平坦坦的。作為一個十八歲的青春少女,沒有乳房當然是一種缺陷。我們正享受著吞雲吐霧帶來的快感,並且臉上爬滿詭異笑容的時候,保衛科長郭“哨子”就出現在廁所大門口了,他一眼就瞥見了我嘴裏叼著的閃著紅色火芯的香煙。
你們全都跟我來。保衛科長郭“哨子”冷笑著拋下一句。我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又得“進去”了。
“進去”就是進學校保衛科辦公室。我曾因拉幫結派、義氣用事,時時挑釁起爭端,打架鬥毆,三番五次違反學校規章製度,保衛科像自家的菜園子,已是屢進屢出了,頭上的警告、嚴重警告、記小過、記大過……各種“頭銜”有一大堆。
最不劃算的一次是因為二年級三班同鄉崔崔被“欺負”我去幫忙出頭的事情,因為我一拳都沒打就被記了個“小過”。
我們就讀的Y城師範校生源是由附近幾個縣的學生組成。我和崔崔都是鄰縣X縣一個鄉的,那天,崔崔耷拉著腦袋在我麵前說,同班的Y縣同學“鴨蛋兒”揚言晚上要打他,原因是上課的鈴聲響了,“鴨蛋兒”把門抵著不讓走到最後的崔崔進教室,想看他出醜,兩人就吵了起來。“鴨蛋兒”是Y縣本地人,有著地緣優勢的仰仗,就給了崔崔一拳,說晚上回寢室再教訓他。
我一聽鬼火冒,說,你怕錘子,我晚上去收拾他。
晚上,我叫來我那幫“拜把子”兄弟,說要教訓“鴨蛋兒”,他們全都跟著我出來了,埋伏在男生寢室大門口。
晚自習下課鈴聲響後,學生們蜂擁走向男生寢室。崔崔對我們說,來了。
然後,手往前麵某人一指,我還沒看清楚人,我的那幫兄弟們就爭先恐後衝上去,幾拳將“鴨蛋兒”打在地上。身材牛高馬大、臉長得像鴨蛋狀的“鴨蛋兒”爬起來,見勢不對,在人流裏左閃右躲,向學校保衛室跑去。
我的那幫兄弟們一直追打到保衛室。
第二天早上出早操的時候,保衛科科長郭“哨子”就把我們叫到操場校長講話的台子上站台,說,牛啊,把人直接打進保衛室。
我說,我一拳都沒得打呢。確實我一拳都沒得打,但同鄉崔崔隻認識我。
現在,我不再像初進去時那麼四肢發軟心裏怕得要命了,相反,一來二去摸清了他們的套路,還和保衛科的人套攏了近乎,混熟了。
郭“哨子”把我拉到一邊,悄悄給我說,你怎麼又在公共場合抽煙,是不是給我出難題呢?
我狡猾一笑說,郭哥,下次不敢了!
最後郭“哨子”和另兩個保衛人員商議一番,決定對我這個屢教不改的人實行軟化,實施“因材施教”,任命我為學校護校隊隊長,前提是我必須多抓幾個抽煙的、打牌賭博的、打飯插隊的、扯皮打架的……將功補過,爭取畢業之前撤銷我頭上的處分。
當然,你必須以身作則。郭“哨子”說。
這讓我想起現在一些地方的鄉政府,找一些地方上有勢力的惡跡斑斑稱王稱霸的“地痞”當村主任,這樣,那些各種收費啊計劃生育啊扯皮鬥毆的事啊,他們全都“擺得平”,不用勞動鄉政府費太多的精力。郭“哨子”讓我做護校隊隊長也是同樣的道理,可以大大減少他們的工作量和強度。
我叫上手下的那幫“哥們兒”,開始名正言順“護”起校來,打著護校隊的牌子,許多校內的小混混都不敢惹我,甚至被我整得服服帖帖,很過癮。
有時,我們甚至到校外,社會上的也要忌憚幾分。
那次,我們三年級二班黃平同學和他們班上幾個男生女生,周末去城南溜冰場溜冰,被Y城社會上的“石娃子”的人盯上了,“石娃子”幾人故意不穿溜冰鞋,在溜冰場場子中間去套那些穿溜冰鞋的,一套,黃平就倒了,摔得“哎喲媽呀”的,“石娃子”則開心地哈哈大笑。
黃平就頂了“石娃子”他們幾句,“石娃子”一夥人衝上來將黃平按倒在地,一頓暴打。
我接到學校有人在外麵出事的消息後,以我的那幫兄弟為核心,我叫上護校隊分幾批人次組織了上百人衝過去。
還有一次,也是在溜冰場,兄弟老三被社會上幾個混混威脅了,我正準備衝上去。
有槍,他們有槍。老四在身後趕忙提醒我。我一看他們腰間臉就白了,說不怕死還真是假話。我對老三說,今晚先撤。
回來路上老三和我吼了一架,問我為什麼不打,兄弟們要我發號施令呢。
我說人家有槍呢。
果然,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那幾個是Y城黑社會的,沒過幾天,那幾個持槍的家夥就被抓了,判了很多年。
不能蠻打啊,知道不,我對老三說。
班主任老董把我和班長長春編成了同桌。在班上,同學們都管長春叫“吉林”,但他一點也沒有吉林北方漢子高大魁梧的樣子,僅僅是名字和吉林的省會有聯係而已,至於他父母為什麼要給他取這樣的名字,誰也沒有去追究,就像我們不需要知道老鼠為什麼叫老鼠一樣。長春是老師認為很乖很乖的那類學生,做事勤勤懇懇、規規矩矩,每年都被評為“三好學生”,寫得一手好字和好文章,經常在一些師範類刊物上發表散文或詩歌。
可我就不一樣了,平時要處理許多護校隊隊長需要處理的“事情”,周末要以身作則不敢在校內打牌賭博,就跑到外麵茶館去,或者去看錄像,或者兄弟聚會喝酒,期末考試自然有許多科目要亮紅燈了。我呢,每到期末都得提著禮物往幾位科任老師和班主任處跑,讓亮紅燈的科目變成綠燈。
那天,我又提著一大袋水果去班主任老董那裏,談談我是如何如何努力了,可學習就是非常非常困難,希望他照顧,放我過關。
班主任老董問我,知道我為什麼每次都放你過關嗎?
我說,不知道。
老董說,你這個人有很強的社會適應能力,以後走出校門踏上工作崗位一定會有出息的,會步步高升的。
像我這種調皮搗蛋成績又差的學生,居然還會到社會上去步步高升?我當時聽懵了,不過,在我後來進入春雷希望小學,經過許多事情後,我就明白了。
現在我們還是來講長春,或許,班主任老董把他跟我編成一桌,是為了讓他幫助我學習。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許多同學眼裏,我們這一赤一墨,到底誰影響誰呢?奇怪的是,我們誰也沒有影響誰,關係十分融洽。由於我晚上經常趴在被蓋裏照著手電筒給女生寫求愛信,第二天上課便伏在課桌上老是打瞌睡,或者用左手撐著左臉,睜著眼睛佯裝聽課,實際上思緒早跑到十萬八千裏以外了,眼看老師的眼睛就盯著我不動時,長春會不失先機地用右肘拐拐我,提醒老師在注意我了。我呢,也經常幫他處理班上他感到棘手的一些事情。
嚴格地說,長春是一個堅持原則的人,不像我,為一頓餃子肯去幫別人做一些違背原則的事。譬如,我抓到幾個打牌或打架的,介於人情關係,有時也變通變通,向學校隱瞞一下,別人當然會給我好處。長春呢,在這些問題上就有些“死板”了。
那一次,縣報社有個記者的親戚參加成人高考,怕數學過不了關,那記者打聽到長春的數學成績在我們年級是最優秀的,親自跑來學校請長春代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