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棺材鋪(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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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二生平有兩件事情,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

第一件事情就是鬼使神差當了教師。還是在二十來年前,丘二從小就沒有想過要當教師,聽說當教師窮,人家都把教師叫做“臭老九”,教師常常為爭幾塊錢或者幾十塊錢的津貼、補助斤斤計較,為爭什麼“先進”評什麼“職稱”而勾心鬥角,還愛議論別人是非。丘二從小到大心裏的理想職業壓根底從來就沒有“教師”兩個字,但在中學畢業那年,父親卻死活押著他考了鄰縣一所民族師範學校,說早點端了“鐵飯碗”,一切都穩當了,也不用家裏負擔了。所以,丘二就進了那所師範學校,出來當了他自己不想卻不得不當的老師。

第二件事情是賣棺材。這件事情和第一件事情有著必然的聯係,它是由當教師的“窮”引出來的。咋一聽“棺材”兩個字,就怪嚇人的,仿佛死人就躺在那裏,賣棺材的人仿佛經常就是和要死的人或者死人打交道,常常和“死”字沾邊,許多人把賣棺材的人看成“死神”一樣,和賣棺材的人接近就會沾染晦氣,人們都不大願意接近賣棺材的人。丘二才從學校出來教書沒有幾年,教師工資低得嚇人,福利也沒有幾個,不像其他單位和部門暗地裏有“外水”可撈,養家糊口都難,而且工資還常被扣。一些有門路的教師紛紛幹起了第二職業,有修摩托車的,有開服裝店的,還有開采石場的,幹得有板有眼,錢大把大把往包裏揣,丘二自己心裏也癢癢的,也想幹點什麼。幹上了賣棺材這檔子事丘二自己都沒有想過,要是換成別人賣棺材還沒有什麼好說的,可是丘二年輕,二十二歲剛出頭,還沒有找女朋友,這在渝湘黔交界、以土家族和苗族聚居為主的少數民族邊區,人都迷信得很,許多女孩一聽是賣棺材的,就產生了一種害怕,接都不和他接觸了。可丘二不這樣想,他想我隻要今後有錢了,就不愁沒有女孩嫁給我,還可以做其他比較體麵的生意,時代總在朝前進步。

丘二仔細研究過一些經商的書,賣商品要想賺錢快,就得講究新、缺、壟斷。丘二所在的巫鎮“大煉鋼鐵”那些年把山上的樹木都毀壞得差不多了,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加上近幾年亂砍濫伐,僅存的幾處林場也沒有什麼大的杉木了。以土家族、苗族聚居為主的少數民族地區,風俗習慣流行土葬,一般情況下,棺木用較好的杉木做成,那樣可以延長其棺木腐爛的時間,從而防止死者軀體早日腐化,也體現出了後人孝心。想想巫鎮有兩萬多人口,從巫鎮這個中心位置輻射到周邊莆田、馬口、雅江、黃板等4個鄉鎮,還有好幾萬人口,這其中的棺木市場也就不言而喻,屬於缺的那一種。雖然有那麼大的利潤空間,可丘二沒有從商的經驗,對木材這塊市場也不熟悉,俗話說“隔行如隔山”,搞不好還要倒貼進去交“學費”,這個“學費”丘二後來的競爭者黃寶兒就交過。

丘二遠房的舅舅家在縣城裏,做木材生意。舅舅夏文侯經常從鄰省的湖南古丈、貴州沿河等地購運木材過來。除了縣城,夏文侯還在其他幾個鄉鎮與人合夥開設了木材分店,生意很火爆,那幾個分店的合夥人全靠著他。有一次,丘二來到舅舅夏文侯家,談到了自己的想法,夏文侯也想開辟巫鎮的市場,在巫鎮需要當地人料理,丘二則需要商業經驗和熟悉行業,於是和夏文侯一拍即合,條件是丘二出大部分資金,協調好門麵,夏文侯出部分資金和行業經驗。這樣的條件嚴格說來有些不公平,按照合夥的規則,應該是風險共攤,丘二出了大部分資金,誰都知道,木材行業利潤高,風險也大,萬一購貨和運輸途中出個一差二誤,那丘二就虧大了,或者經營過程中不賺錢,那丘二的資金就積壓了,而那幾萬元資金大部分是他父親的積蓄,丘二好說歹說磨破了嘴皮父親才勉強答應支持他的。父親最後叮囑他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家,隻能賺,賠不起啊!

夏文侯這人個子不高,在生意場上打拚了幾十年,林業局那些人都成了熟人,說話文雅而慢條斯理,卻透著精靈和狡計,他對丘二說:“你們巫鎮那邊木桶蓋上有一個生意人,也來找我,說給我5000塊錢的入門費,想我帶他到貨源地進貨,我拒絕了,你既然是我外甥,是親戚,我就不要什麼入門費了!”

丘二硬著頭皮答應了雙方商定的條件,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準備拚死一搏。

進入木材這個行道,遠遠超出了丘二的想象。原來以為木材行業靠的就是缺和壟斷,搗鼓幾根木頭純屬小事一樁,後來才發現這裏麵的學問深得很,這就有點像農民的菜園子,把自家種的菜拿去賣,值不了幾個錢,也賺不了幾個錢,這是很多人都認同的。可是一旦成為菜商經營起來,那可就是另外一番天地了。木材這個行道,從貨源的尋找、貨物的型號、長短、辦理稅收與運輸證,到運輸路線、做成成品、出售,每一個環節都極其講究,哪個環節出了紕漏,都會影響到整個生意,不是那麼簡單。

丘二還真有些佩服夏文侯了,相信別人給他5000元入門費他都拒絕了的事情不假。

2

丘二原名叫邱平,在家裏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人們便習慣叫他丘二。“丘二”在渝湘黔交界的少數民族邊區的方言中是一種貶義的意思,是對算不了什麼的小人物的貶稱,比如,某人對某人不屑一顧,說“他算個丘二”。

雖然別人叫他“丘二”,不喊他大名,可他並不想做什麼小人物,做“丘二”,做一個被別人看不起的人。

在學校裏,丘二教的是初中二年級的地理。在校長馬大虎眼裏,語文、數學、外語、物理、化學是主科,配備了專門的教師辦公室,地理屬於偏科,與體育、美術、音樂、政治一起雜編成一個教師辦公室。

校長馬大虎走到這個雜編成的教師辦公室門口,口頭禪就是“我看看你們這些‘雜牌軍’撒”,惹得教偏科的教師們滿腹牢騷,有一種被歧視的感覺。丘二心裏很不舒服,什麼是“雜牌軍”,什麼是“正規軍”啊!很多時候,丘二尤其感覺自己是被忽略了的。

有一次,巫鎮中學全體教師去巫鎮中心校開會,巫鎮中心校給教師們補貼了10元生活費,校長馬大虎安排工會主席把巫鎮中學教師們的補貼領出來後,去街上餐館與教師們一起“殺館子”,唯獨沒有通知丘二去。

丘二給校長馬大虎打電話,說馬校長你是不是把我開除了。

馬大虎說,沒有啊,你又沒犯錯誤,犯了錯誤要開除也是教委的事情。

丘二說,既然我沒有被開除出學校,那你為什麼拿我的補貼去“殺館子”不叫我呢!

馬大虎說,啊……是他們通知人的時候忽略了!

丘二一下子來火了吼道,不要以為老子是“丘二”,什麼都把我給搞忘記了。

丘二與校長馬大虎吵了一架,結果是校長馬大虎妥協了,顯示出一副大度不與人計較的樣子,馬大虎說,我沒有把你當“丘二”的意思,下次我一定注意。

丘二心裏說,等著吧,我不會讓你們看不起的。

讓丘二感到更無語的是學校舉行的一次學生爬山比賽活動。

那天,巫鎮中學開展了一次學生爬山比賽活動,起點是學校背後的山腳,終點為山頂,學校派了專人守在那裏,以確定前十名。隻見體育老師一聲令下,幾百學生蜂擁而上,場麵頗為壯觀。

丘二所教的班上有一個學生第一個爬到山頂,把同學們遠遠甩在後麵,到守候在山頂的老師處簽到時,雖然氣喘籲籲,臉上卻洋溢著無比興奮。

丘二也跟著高興,稱讚學生的體育素質,校長馬大虎卻向陸續趕攏的學生們宣布:前十名獲入圍獎,最終的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要由抽簽決定,以便使得這次活動更加有意義。

最先抵達終點的那名學生連三等獎也未抽到,眼淚嘩啦啦地滾落下來……最後,這名學生賭氣離開了學校。

丘二找校長馬大虎理論,說田徑運動有個預賽、決賽,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有個“入圍”,“入圍”後再來個“抽獎”更是聞所未聞。在某些報刊雜誌上有一些政令性、帶形式主義的知識問卷競賽,先發試卷,即報刊,然後每人再抄一份標準答案填了交上去,任評委們選幾個入圍,再抽幾個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而現今這種“入圍”方式生搬硬套在學生的活動上,真不知道這種被稱為“有意義的活動”還有什麼意義?

校長馬大虎說,這是校務會的決定。

丘二說話沒有分量,教師們都附和校長馬大虎,說具有開創性。

丘二心裏說,我將來說話一定會有分量的,不要瞧不起人。

俗話說,人要臉,樹要皮。做生意開店就需要門麵,門麵好比一個人的臉,還必須在適合的位置,像一個美女,臉蛋好看,還必須在大眾場合出現,才能吸引公眾的眼球,引起男人們的欲望。

丘二為了找到合適的門麵費盡了心思,從街頭到巷尾跑了個遍。根據丘二提供的情況,最後還是隨後趕來的夏文侯眼光毒辣,目光一下子鎖住了街尾路口一戶人家的門麵。這路口連接南北的路貫穿周邊4個鄉鎮,東西的路一頭通縣城,一頭接山裏礦區,還有這個路口與正街銜接,是街尾的一部分。更甚的是,商品要成行,貨要賣堆山,這裏恰恰是從四麵八方趕來的鄉民們的木材交易市場。街尾路口這戶人家的門麵,是派出所老所長楊正位的。楊正位還有年把時間退休,剛從所長的位置讓賢,在全縣公安係統的口碑很好,在當地群眾中的威信也比較高,算起來還是丘二的遠方親戚。丘二的奶奶和楊正位的爺爺輩同屬一個家族,也就是有一個共同的祖宗,丘二和楊正位雖然年齡相差很大,但卻是表兄弟的關係。

雖然是表兄弟的關係,要找楊正位談租房子丘二還是有些畏懼。前幾年,丘二曾參與過一次群體性鬥毆事件,被這位還在派出所所長任上的表兄訓了一頓,丘二還心有餘悸。

丘二這人挺講義氣,或許是出生在土家苗寨天生的秉性,丘二不像單位上有些人,與人交往總是分個層次、身份、地位,他從來就不分單位上的還是社會上的,不勢利。憑著這份豪爽,丘二的社會朋友很多,從巫鎮過往的年輕人,很多人都會到他家裏走一趟,丘二的家裏時常像趕集一樣,為此,丘二沒少被父親罵過。

“你一個教書匠,一個吃國家‘皇糧’的,你和社會上那些年輕人瞎混啥!硬是要把你名聲搞壞起才好哦!”父親狠狠訓斥。父親的訓斥是有道理的,這些人中很有一部分是逞凶鬥狠的。

可丘二不管這些,丘二不管這些是因為巫鎮整個社會環境都是這樣的。就拿丘二所任教的巫鎮中學來說,這些學生沒有幾個是想考學的,老師稍微管“嚴”點,問題就出來了。一個叫凡的學生和班主任陳老師發生了矛盾,學生凡就回家拿來這個少數民族地區特有的土製炸彈在教室裏追著老師炸。

學校開除了那個學生凡,學生凡隨後糾集他舅舅這幫人在班主任陳老師回家的必經路上攔截陳老師,最後陳老師被打得住了兩個月院,調到其他地方去工作了才算完事。這些頑皮學生卻一點都不敢惹丘二,丘二有時候就是狠狠“教訓”了這些頑皮學生,他們也隻能幹瞪眼,別小看這些十幾歲的學生,他們也挺會審時度勢的,因為他們虛了丘二身後那幫人。

但那幫人也讓丘二搭著進了回派出所。巫鎮分上下街,那是一個暑假,丘二和一幫兄弟在河裏用電打了一桶魚,在下街一家餐館喝醉了酒,回來一個兄弟與下街一幫人發生口角,雙方就打起來,雙方逐漸升級發展成為群架,丘二也卷了進去。那次很慘烈,雙方都投入了刀具、鋤頭、鐮刀甚至土製炸彈和火槍,丘二這幫人砸了對方不少房子,丘二因此也被“請”入派出所,表兄楊正位把他給訓斥了個夠。

“你是社會人員嗎?和他們混啥子?”表兄楊正位瞪著眼睛錄完筆錄,一陣訓斥。

丘二找到楊正位家裏,和這位老表兄談起租門麵的事情,楊正位早就忘記了丘二曾經有過鬥毆記錄,他這幾年大大小小經手的案件和糾紛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楊正位有門麵三間,其中一間已經租給一位湖南人在那裏開木材店,而且也是賣棺木,不過隻賣木料,不賣成品。楊正位自己一家人則住在樓上。

楊正位聽明白丘二來意後,考慮了一下說:“本來樓腳門麵租給了湖南人做生意的,也是做相同的生意,不大好吧?”丘二說:“他做他的,我做我的,有什麼不好得哦!”楊正位說:“那也是,我們是親戚嘛,反正我另外兩間門麵空著,你們就租另外一間吧!房租比那個湖南人便宜點,一年1200元。”丘二爽快應承了下來。

丘二和夏文侯把門麵選在和湖南人同一棟房子的門麵裏,實際上就是盤算把湖南人給擠跑,就可以基本上壟斷整個片區的棺木市場。那湖南人叫張耀祖,人稱張老板,來邑梅做木材生意有很多年了,生意做得很大,在縣城修了五樓一底的房子,正是因為生意做得大,攤子也就鋪得寬,在巫鎮這個攤點其實鞭長莫及。巫鎮每月逢3、8趕集,即每月3號、8號、13號、18號、23號、28號為趕集天,張耀祖隻有逢趕集天才派一位湖南帶來的中年男子照料這裏的生意,把一副一副棺木所需要的木材一堆一堆靠牆碼起,再一堆一堆標上價格,平時也就關門,沒有做成成品的棺材賣。

針對張老板的弱點,丘二和夏文侯研究了下,丘二是本地人,可以經常照料店子,而且本地人關係廣泛,甚至可以賒賬,在收獲季節後再收上來,並且靈活搭配木料,同時兼做成品賣。

為了加速讓張老板滾蛋,丘二叫來巫鎮上街“七爺”等人“砸場子”,決定給那幫張老板看鋪子的中年男子點顏色看看。

“七爺”是上街社會勢力的頭頭,大凡上街不願拿到政府和居委會解決的事情,一般都請“七爺”出麵調停。“七爺”既是丘二幹姐夫,又是丘二“死黨”,丘二要他趕走個外地人,他立馬應承了下來。

那天又逢趕集,“七爺”一幫人來到湖南人的鋪子裏,對守鋪子的中年男子淡淡地說:“巫鎮這邊的生意你還是不要做了。”

中年男子見來者不善,怯怯地問:“為什麼!我是合法經營啊!”

“七爺”把聲音放低對他說:“不為什麼!如果不走,就勸你給你自己也留一副棺木吧!”

中年男子害怕了,卻恨恨地朝著旁邊丘二的鋪子望了幾眼。

丘二無事一般。

中年男子回去給湖南人張老板反映巫鎮經營的情況,張老板權?了一下利弊後,決定把剩下的貨處理完就把這邊的鋪子撤了,畢竟巫鎮這邊的生意對他來說是小毛毛雨,損害不大,其他地方的生意還緊缺人手,就把中年男子留在縣城專心經營縣城的店鋪。

3

寒冬。

又一車貨從湖南發過來了,10多米長的大車,把那外地司機害苦了,從湖南到邑梅縣城倒沒有什麼,但到鄉下巫鎮卻是一條斷魂路。說簡單點,這條路就是上一坡下一坡翻一座大山而已,彎多、坡陡,加上陰雨天更是大霧彌漫,幾米之外看不見東西,冬天所有的客車司機早上都怕跑第一趟,因為山上的路麵在夜裏已經冰凍了,容易打滑,第一趟車過後,其他的車順著碾出來的痕跡走就不會打滑了。從丘二記事起,無論客車還是貨車,沒有哪一年在這條路上不翻車不死人的,後來摔死的人家屬有不少在丘二那裏買成品棺材的。外地司機的長貨車長了不好轉彎,很多彎都要停下來後退調整位置和方向才能繼續前進,加上路況不熟悉,本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硬是走了好幾個小時才到達巫鎮,已是淩晨4點,外地司機和同伴早就一身冷汗,他們在鬼門關轉了很多次了。

為了盡量節省開支,這一車貨丘二沒有叫搬運工,叫了幾個親戚和鄰居來,自己拿著本子印數,記尺寸大小和數量,等到下完木材已經是早上七八點鍾了。夏文侯是跟車過來的,抱怨丘二喊來的幾個親戚和鄰居手腳不麻利,速度慢。丘二說,您老怎不從城裏帶幾個“棒棒”過來呢!這大半夜的,我去哪裏找下貨的,都是親戚和鄰居,沒花錢呢!

夏文侯想想也是,鄉下大半夜哪兒去找搬運?

夏文侯把他在縣城的經營模式搬了過來,教丘二怎麼量尺寸怎麼算立方怎麼搭配一副棺材所需要的木材。一般量尺寸就是量木材最小那頭的橫切麵的直徑,這個直徑也隻能是通過橫切麵最窄處的直徑,這樣算出來的橫切麵乘以木材長度就是立方了。一般一副棺材所需要的木材都是12根原木,也有由10根和8根原木組成的,但所要的原木很大。搭配出來的棺材原木分二尺四、二尺六、二尺八、三尺、三尺二等規格,這個尺度的來源就是做成成品棺材後,從大的一頭低端用尺量到頂端,棺材長度一般兩米多,這個基本無人問究。

丘二學得很認真,加之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沒幾下子就把這些套路學會了,不得受那些客戶專門請來的“內行”木匠刁難和蒙騙。“內行”木匠總是站在客戶角度,評說原木這點彎,那點跛,這頭小那頭大,這點撕裂了,那點好像有點空心等,做出來的棺材會小於搭配原木時標明的尺寸,從而幫助客戶砍價。丘二都一一應對,給他們算數字賬,說哪裏跛了彎了給你換根相同尺寸的,發現空心原木絕對包換。這一來二去的反而和那些木匠混熟了。

接下來,夏文侯和丘二商議拓展成品棺材的問題。

為了做成品棺材,丘二作出了巨大犧牲,門麵主人楊正位禁止讓他們在那裏加工成品,說晦氣。一般農村風俗,不是給自家做棺材,在自家做別人的棺材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就是給自家做棺材,運輸原木過程中也要掛紅,做好了還要燒香。丘二沒有辦法,說服父母,就把加工地點設在自己家裏,自己穿了件舊衣服親自當搬運工,從門麵把木匠用墨線畫好的原木搬到家裏。

木匠不是本地的木匠,是從夏文侯縣城店裏帶來的兩個木匠,跟了夏文侯近10年。夏文侯把這兩個木匠叫過來可是花了高工價加來回車費的,丘二心痛了好一陣子,畢竟這開始的資金基本是自己拿出來的。

丘二在學校沒有當班主任,隻要上完課,就騎著摩托車往家裏或店鋪裏跑,遇上趕集就請人幫忙照看一會兒,然後上完課馬上趕到店鋪與客戶們打交道,多數趕集天夏文侯也會來到店裏,料理生意。

為了把棺材成品銷路打開,這個趕集天,丘二找來一輛人力車,拖著剛做好規格為二尺六的成品棺材擺在門麵前馬路邊,進行展示,一下子就圍了好多路人。楊正位家旁邊一戶人家是做小吃生意的,家裏一老婆子很迷信,要丘二將棺材拖起走,不要擺在那裏。丘二說:“我在馬路上呢!馬路是你修的?”老婆子生氣道:“不是我修的,反正不許你擺在那裏,我家房子對著棺材晦氣!”丘二也火了:“哪條法律說我擺在這裏你就晦氣了?”老婆子又叫她兒子們來讓丘二把成品棺材拖走,丘二一垮臉吼著:“老子偏要擺在這裏,老子天天來擺,看你們能怎樣?”丘二母親聞訊趕來,勸丘二不要沒大沒小,都是熟人熟事的,上街下街都是一條街上的,不要把人搞“武裂”

了。丘二想我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不和他們那些迷信老太婆計較。楊正位家旁邊那戶人家見丘二耍橫也沒多說什麼。

很快,成品棺材的銷路就打開了。

經過一段時間後,丘二就不得不佩服夏文侯了,因為木匠的高工價是值得的。丘二發現,那些別人看不上的彎的、翹的原木,經過木匠拚湊組合做成成品後,全看不出來了,真是“彎木頭直木匠”。還有那些空心的原木,根本是賣不出去的,迷信說法叫“材(財)空”,就是做成了成品,內行人家一檢查,很快就會發現,也是不會要的。夏文侯的兩個木匠用了一種別人沒有的而俗稱為“木匠粉”的東西,將空心處或裂縫處填好,再用打磨機打光,和實心的沒有兩樣,別人怎麼檢查也不會發現。再就是這兩個木匠用料非常節約,一塊木料與另一塊木料間的合縫淺但結實,不會讓別人抬到半路就散架。棺材大小是量頭部的高度,一般在二尺四到三尺二之間,合縫淺了那被電鋸鋸掉的木料就少了許多,棺材做出來無形中就大了,價格也就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