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二這次跟夏文侯下廣西算大開眼界,他們先坐汽車到吉首,再坐火車到懷化,又從懷化轉火車到湖南新寧,又花了兩天時間乘林場王老板的吉普越野車從湖南進入廣西大山深處的林場,沿途是些低矮的黑房子,與丘二生活的巫鎮那些土家族吊腳樓完全不同,給人一絲絲驚奇。
讓丘二更為驚奇的是他看見了從未看見的大片森林,特別是近幾年來種植的西南樺、毛竹、桉樹、八角、柚、桔、柑等樹更是長勢喜人,綠綠蔥蔥。
吉普車行駛在各林場的林間毛坯公路上,峰巒疊翠,滿目蔥蘢,茂密的樹林深處不時露出木材加工廠堆積如山的木材。
這些林場已經分成了若幹塊,承包給了個人,來到王老板承包林場臨時辦公的窩棚處,許多工人正按照各地木材經銷商要求的標準,把一根一根樹木鋸成一截一截往車上碼。王老板抱怨現在的工人真難找,許多村民嫌山上工資低,不願做伐木工人,出去打工去了,並提醒丘二在這深山老林裏注意安全。夏文侯陪笑說:“我們又沒帶現金,就賤命一條,怕什麼!”沒帶現金那是假話,丘二和夏文侯每人的褲腰上都縫有特製的口袋裝這次購貨的全部現金,足足有好幾萬。
休息一晚後,王老板把夏文侯和丘二領到一處深山,隻見滿山的杉木樹齊刷刷統一朝山下被伐倒,有點像報紙上報道的UFO降臨某處麥田或森林將周圍植物整齊折倒的架勢,十分壯觀。伐倒的滿山杉木樹已全部被工人剝去樹皮,經過幾個月太陽的暴曬,水分基本上已揮發,便於運輸、加工。王老板介紹說,這些杉木林被砍伐後,將另外補栽速豐林,要不了幾年就會恢複茂密樹林。
王老板林場工人住宿的窩棚旁邊,就是木材加工場地。丘二這次又佩服夏文侯了,工人按照夏文侯要求的長短尺寸鋸木頭的時候,夏文侯親自量大小尺寸,也就是原木最小一段、最窄一處的直徑,丘二用本子計數,王老板監督,夏文侯總會把尺寸進行壓縮,該是20厘米、22厘米、24厘米、26厘米直徑的總會找到理由往下壓一個碼子,搞成18厘米、20厘米、22厘米、24厘米,王老板也不計較這些“小事”。
回去的時候,丘二和夏文侯各自押了一個十幾米長的大貨車,運載的木材遠遠超過了貨車的準載量。夏文侯告訴丘二,這一趟每一輛貨車運費加一路的用費,超過5000元,如果照準載量運輸,那還賺什麼錢。夏文侯一直要王老板派人護送出了廣西進入了湖南,才把貨款給了王老板的人,又囑咐把另外幾車貨抓緊裝車。湖南境內的路線是夏文侯多年行走十分熟悉的線路,貨車白天該走哪裏,夜晚該走哪裏,哪個木材檢查站需要打點,夏文侯算得清清楚楚。
丘二這一趟廣西之行受益匪淺。
7
丘二一回來,卸完木材,還未來得及脫下因搬動、擺放木材弄髒的舊中山裝,丹丹就跑來找他,見他這副模樣,取笑說:“你哪像一個教書的知識分子,倒像一個地地道道的老農民。”
丘二有些不悅,說:“那你去找那些不像老農民的!”
丹丹歎口氣說:“還真有人給我介紹對象呢!”原來丹丹有個姨媽,前些日子硬拉著丹丹給她介紹一個鄉鎮府的工作人員雷波,父親還是礦老板,家裏比較有錢。丹丹拗不過她姨媽,去和雷波見了一麵。雷波一見丹丹也十分喜歡,姨媽也勸她和丘二分手做雷波的女朋友,那樣雷波可以幫她和丹丹家貸點項目扶貧款出來,發展生豬養殖。
丘二聽到這裏鬼火起,吼道:“你去跟他見麵,那你跟那鄉政府的去撒!”
丹丹一臉憋得通紅,說:“我這不是都給你說了嗎?我又沒有真和他耍朋友。”
丘二嘴上說那就好,心裏卻想,要狠狠地賺錢了!
其實,丘二回學校的時候,也有人給丘二介紹女朋友。
學校一年級語文老師熊大姐,介紹附近鄉鎮大板小學一個女教師元芬,家庭條件比較好,父親是羊販子老板,哥哥在縣教委工作,本身是單位上的,有正式工作,門當戶對。
丘二半開玩笑說,元芬啊,這個人我曉得,和她的名字一樣,元芬元芬啊哈緣分,和許多人都有緣啊,她最近的男朋友不是巫鎮加油站那個離婚了的老板嗎?
熊大姐說,人家分手了撒!
丘二說,他們感情挺好的呀,記得元芬有段時間病了,在診所打吊針,這個加油站老板也在診所去搞了幾瓶鹽水陪著打吊針呢!全鎮人都曉得啊!
熊大姐說,元芬父母死活反對她嫁給那個三四十歲又離婚了的男人。
丘二說,不耍有過男朋友的女人。
熊大姐嘴一翹嬉笑說,嗬嗬,這年頭你在哪裏去找沒耍過朋友的女的,從幼兒園去培養吧!
丘二說,主要是我已經耍朋友了撒!
正當丘二棺材鋪的生意如火如荼的時候,丘二門麵附近一吳姓人家的上門女婿黃寶兒,趁丘二下貨的時機,把給丘二運貨來的長途汽車司機拉了過去,探聽進貨地點。長途汽車司機早已不是最初給丘二拉貨的司機了,由於路難走,來了一回別人就不想來二回,所以幫丘二運貨的司機換了一茬又一茬。那司機一股腦兒把這些貨從哪裏拉來的全泄露了出去。
看著丘二做獨門衝(意:壟斷)生意,黃寶兒早就眼紅了。黃寶兒本就做點小木材生意,經營一個木材電鋸加工房,幫別人加工門方門板,或為家具廠加工木板,有時甚至也幫丘二加工棺木。但黃寶兒對棺木這行卻是一竅不通,也不知道貨源。
從幫丘二運貨來的長途汽車司機那裏探聽到貨源渠道後,這位30多歲、年富力強、以為自己事業蒸蒸日上的上門女婿決心去廣西進貨,兼做棺木生意,打破丘二的壟斷局麵。
黃寶兒提著一萬多元錢的現金來到廣西,初來外地,犯了禁忌。那司機見他是外地人,頓起歹心,帶他出去在一家發廊洗頭,在發廊女的誘惑下在那裏嫖宿,司機與當地黑道人員聯合敲詐了黃寶兒一萬元,他可是有苦說不出,被別人打落了牙齒,還得自己往肚子裏吞。
黃寶兒還是狠心又叫屋裏頭打款過去,找到兩處林場,進了一車貨。拉木材是講究路線和時間段的,什麼時候走哪條路,才不至於被檢查,雖然開齊了運輸手續和繳足了稅款,但那些檢查站生來就是要找人岔子的,總會想到辦法讓你出血。由於摸不清時間段,黃寶兒在進入湖南境內不久就被當地木材檢查站攔截下來,說他超載。人家也不說罰款,當然木材檢查站也沒有資格罰超載款,但叫他下五方木材在那裏,下次或者另外找車拉。本來拉了二十幾方木材,就下了十幾方,話說回來,在整個中國,不超載運輸貨物根本就賺不了幾個錢,眼前廣西到邑梅縣一趟運費就是4000多元,還不算其他費用,如果下了幾方在那裏,再叫車運輸,真是得不償失,沒有辦法,黃寶兒隻得丟下幾方木材走人。
生意還沒有開始,就折本一萬幾千元了,讓黃寶兒繳足了“學費”。繳足了“學費”的黃寶兒還真不簡單,以合夥的方式又花高價錢把幫丘二銷貨的龍木匠“挖牆腳”挖過去,做成品棺材賣。龍木匠過去後,把丘二教他的如何做成品才賺錢的方法全數教給了黃寶兒。黃寶兒這一手還真把丘二的生意搶去了不少。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丘二氣急敗壞,決心反過來做一回獵人。這一回,可不能像趕“貴州人”那樣了,因為黃寶兒雖是一吳姓的上門女婿,從其他鄉鎮來的,但下街吳姓人家是大家族,屬於有勢力一派,請“七爺”或者其他勢力出麵勢必造成群體性事件,幾敗俱傷,理由更是站不住腳。丘二召來幾個小兄弟,這些小兄弟都是些少幺毛,不管什麼勢力不勢力,什麼老大不老大,惹上了誰都不怕。丘二吩咐下去,一人一根鐵棒,晚上打“黑棒”,把黃寶兒和龍木匠打得幾天躺在床上爬不起來。
那個鄉下來的龍木匠和黃寶兒本來就因為合夥費用的事情鬧矛盾,見勢頭不對,索性就不和黃寶兒合夥了,黃寶兒到廣西的遭遇還是從他那裏抖出來傳到丘二耳朵裏的。丘二還和往常一樣,照樣批發棺木給他,讓他在鄉下做成成品賣,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8
丘二也有難為情的時候,那就是收賬。
大阪鄉劉家灣有一老頭劉大漢,得了肺癌,臥病在床很久了。幾個兒子都攜著各自妻兒在外打工,一年很難回一次家,老伴菊英一來怕哪一天劉大漢兩隻腳一蹬,撒手歸西去了,後事準備不充分;二來聽說先買棺材可以“衝喜”,用棺材的“材(財)氣”衝一下家裏的晦氣、黴氣。
菊英找到丘二,說明情況,家裏硬是窮,要賒欠一副棺木,過後等打工的兒女寄錢來。
丘二說,是該提前準備,不然後事因為棺材打造不及時耽誤了吉時才是大事情,影響子孫後代的。
在渝湘黔交界的少數民族地區,葬禮是極為講究的,首先要請陰陽先生選好地,看好埋葬棺木的朝向;其次要選擇良辰吉時,在一整套複雜的儀式下完成下葬,哪一個環節都不能耽擱,否則會被認為對安葬的人不敬,甚至迷信影響子孫後代升官發財、人丁興旺等。
丘二給劉大漢配了一副棺木,叫菊英老人打欠條,菊英老人不會簽自己的名字,丘二代簽後讓她按了個手印。
一兩個月很快過去,約定還款的日期已經過了。丘二隻得叫上兄弟“大腦袋”一起往劉家灣去收賬。
丘二和“大腦袋”騎著摩托車一路張貼棺木廣告,走了一個多小時山路才到劉家灣,正碰上劉大漢剛去世在辦喪事,才曉得來得不是時候。
劉大漢的兒女們都從外地趕回來了,先是大女兒劉金蘭從福建趕回來,再是二兒子劉德文、三兒子劉德武從廣東趕回來。親人們和村子裏的人也都陸續來了,按當地的風俗放過鞭炮,送過錢或是祭幛子。祭幛子是用適用的床單、被罩、毛毯之類做的,上麵貼著的長條白紙上用黑毛筆字寫著吊唁之辭。祭幛子掛在堂屋的鬆木梁和牆上,一層一層地重疊著垂下,像衛士一樣,遠遠地將棺材包圍得很嚴實。
丘二還是硬著頭皮與菊英老人打招呼,還送了100元禮錢。菊英老人不曉得是感動還是悲傷,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好久才說,你們這麼大老遠跑來,欠你的材子錢,延後點給你,先吃晚飯。
晚飯後,陰陽先生繼續做著法事,鞭炮和嗩呐鑼鼓在酬唱應和。有的人進進出出,有的人三三兩兩地坐著或是立著。孩子們倒是活躍,有的來去跑著鬧著,有的放著零散的鞭炮,也有的圍著大人們轉。
男人們,除了幫忙的,有的打牌,有的開始在靈前跳喪鼓。有位老人,是劉大漢親戚,往棺材邊上一站,有些仙風道骨一般,理直氣壯地穩住腳跟,捋了捋灰白的胡子,清了清嗓子,揮動手中的鼓棒,開始擊牛皮鼓叫歌,隻聽他用高腔俚調唱起孝歌:
“親家好像一條蠶/吐盡長絲離陽間/為兒為女吃盡苦/創家立業汗流幹/隻說你長壽享清福/誰知你早早上了山……”
兩三個跳喪者在棺前接歌而舞,腳跟鼓點,扭腰搖胯,舞臂晃肩,一邊唱、一邊跳著變幻多姿的舞步,隨著鼓點和唱腔的變化,時而如猛虎下山,時而如蜻蜓點水。有的時候,擊鼓叫歌的老者十分動情,竟然圍著鼓轉著圈兒,後來幹脆拿著鼓棒跑到跳喪的中間,一邊敲著鼓幫領唱,一邊同大家跳起來。
堂屋裏圍了好多人觀看,那些垂吊著的祭幛子,時不時被人頭擠得晃來晃去的。還有的人擠不到堂屋裏去,就站在大門外的院壩上,找機會從人縫往裏瞧。
劉大漢鄰裏朋友也跟著起哄唱孝歌:
“兒早沒見老哥麵/今日見你閉了眼/千呼萬喚叫不醒/你把老弟撂一邊/一對燈籠滅一個/叫我怎不淚漣漣……”
接著又有人唱道:“人生命盡總難逃/縱有精神也不牢/猶如梅花遭雷打/恰似嫩花被風搖。”
丘二受現場氣氛感染,也有一種悲傷和落淚的感覺,感歎人生。
回來路上,“大腦袋”說,虧大了,錢沒收到,倒送了個禮,還巴起摩托車油錢呢!
丘二說,人家以為我們兩個是黑白無常呢,大老遠跑來要死人錢。
又過了一個月,當菊英老人還沒有給丘二拿錢來的時候,丘二的腦殼一陣疼痛,最怕的就是欠賬成呆賬,因為在分利潤的時候所有欠賬夏文侯是分在丘二頭上的,說他是本地人,欠賬理所當然歸丘二收。
丘二隻好硬著頭皮和兄弟“大腦袋”再次來到菊英老人家裏,她的幾個兒女又出去打工去了。
菊英老人說,辦喪事接的禮錢剛好夠辦喪事,材子錢得等兒女們寄回來呢!
丘二看了看老人臉上憂鬱的神情說,是不是你的兒女們在相互推諉?
菊英老人黯然點了點頭。
丘二有些憤慨,怎麼能這樣呢?這是我的血本啊,我基本上沒賺什麼錢,他們老漢(劉大漢)才死幾天就不認賬了啊?
菊英老人難為情地擠出一絲笑容,丘老板,我過幾天會給你湊齊的,請你放心。
這樣,丘二去菊英老人家反反複複往返了半年,菊英老人終於湊齊了棺木錢,交給了丘二。
丘二也難為情說,老人家,我也是沒辦法啊!
丘二感覺自己真的成了黑白無常。
9
夏文侯最近和他在城裏的另一個合夥人毛亞鬧起了矛盾,因為在巫鎮和丘二合夥開了店,為了平?,毛亞也在蒼嶺鎮找了一個合夥人開店。夏文侯則在鄰縣烏羅鎮找了個合夥人許飛,又開了一家棺材鋪。烏羅鎮輻射鄰縣整個東部地區,且是古鎮,熱鬧非凡。本來也沒有什麼,丘二隻是覺得夏文侯太精了。巫鎮棺材鋪收入的現金通通被夏文侯提走了,挪用到其他地方生意上了,隻剩下存貨和賒賬,算賬的時候夏文侯還得貼出一部分來補給丘二。丘二的錢就得在存貨和賒賬裏麵去找。
丘二想起多數錢是自己出的,還被提走了現金,自己像個長工每天有空就守在那裏,而夏文侯最多一場來一次,而有很多事情動用了自己私下關係,開銷也沒有報銷一分,有很多欠賬自己還得巴油錢去收,反反複複去去來來才能收攏來,心裏有些不愉快。但一想,隻要賺錢隻要有收入,也就不計較這些小節了,計較得來和哪個合夥都搞不成,於是心裏又坦然了。
這天,楊正位把丘二叫過去,說夏文侯這人這樣不是、那樣不是,勸丘二和夏文侯不要合夥了,和他合夥。看來,楊正位也看上了棺材鋪這塊肥肉,打上主意了。那天,丘二又去楊正位那兒繳納房租,要簽訂協議的時候,楊正位拍著胸脯說,要什麼協議,我說了就著數,我這個人的信譽就是協議。
硬是沒有把房租協議簽成。
楊正位反反複複說和他合夥的好處,楊正位人緣廣,能幫棺材鋪引來更多的生意,雖然從派出所所長位置退下來了,但多數鄉民很信任他。
丘二不會去和夏文侯分家,把夏文侯趕出巫鎮的棺材市場,雖然夏文侯有些時候不盡人意,但畢竟是自己的遠房舅舅,本來就重義氣的丘二做不出來。相反,他對楊正位的為人越來越看白了,滿口仁義道德的背後,總是有一些歪點子,但這些點子從法律角度又?量不出什麼東西,這應該是多年從事公安工作經驗顯現出來的高明。
見丘二不答應趕走夏文侯,和他合夥,楊正位一改過去的和氣,開始和丘二來“硬”的了,說不租房子了,限定時間搬走。丘二可不吃他那一套,說講好了的,你說搬就搬,我那麼多損失怎麼辦?楊正位說,我可不管!丘二沒有理睬楊正位這種“軟硬兼施”,照樣我行我素。
但丘二還是把情況給夏文侯講了,夏文侯為了顧全大局,過來談判,決定拉楊正位入股,就是每年現在的房租不用交了,所得利潤除去夏文侯和丘二的運行成本外,平均分成三份,一人一份。此外,丘二、夏文侯出錢在楊正位屋旁邊砌了一間石室,並另每年付租金800元放置棺材成品。丘二想了想,拉楊正位入股對於棺材鋪的生意也許更加有利。
這樣兩人合夥的生意變成三人合夥了。
10
學校又出事情了。
初中二年級有一個外號叫“不要命”的學生,他外號的來曆是夏天下河洗澡從很高的無人敢跳的岸上跳到河裏去。那天,本來不該他上計算機課,他偏要插在其他班級中間去上課,當然主要原因是計算機教室可以上網,教計算機的侯老師把他和另外兩名同學趕出了教室。侯老師說了兩句不太好聽的話,“不要命”等他的兩個同學走後又返回來和侯老師理論,先是雙方媽娘的罵起來,接著侯老師和“不要命”升級成對打的大戲拉開了,“不要命”人高馬大,身軀並不比侯老師小多少,一時間難分難解。
走廊上、操場上層層疊疊圍滿了學生看熱鬧。侯老師見勢不對,就把走廊上通往計算機教室的鐵門鎖了,然後把自己關進了計算機教室,與“不要命”隔開了。
“不要命”在最開始的較量中有些吃虧,在鐵門外“侯××,侯××”罵了半天不解氣,跑到教學樓腳旁,掀倒侯老師平時騎的嘉陵摩托車,費盡力氣搬起一塊大石頭,狠狠砸向摩托車,頓時把油箱砸破了,汽油味在學校飄蕩,“不要命”又找來幾塊小石頭,將摩托車的倒鏡砸了個稀巴爛……結果是“不要命”的父親郝強老師出了點修車費。
“不要命”的父親是學校的體育老師郝強,學校不敢開除“不要命”,再說九年義務教育又不允許開除學生。郝老師雖然是體育老師,但很少來學校,多數時候在請假,他在縣城開了一個供人打牌的茶館。那時候,鄉鎮學校很不好管,吃“大鍋飯”,財權人事權都在縣教委,教師的工資都是上卡,扣不了工資,郝老師根本不在乎學校每月發那百多兩百塊津貼,學校拿起頭疼,校長馬大虎隻得幫著他跑調動,調到城邊小學去了,引得學校許多想進城的老師羨慕不已。
學校有更多的老師出來經商了。
教物理的胡老師開了一個照相館,教生物的李老師買了一台礦車請人搞運輸,教英語的何老師每個假期都辦英語補習班,教美術的徐老師開了一個廣告裝飾店,幫一些單位製作橫幅標語或會標什麼的,更有甚者還有與人合夥開礦……2004年元旦,巫鎮出了一件更大的事情。
一輛從縣城開往巫鎮的中巴車,在丘二與“貴州人”發生衝突的險要路段翻下了山崖,中巴車很科幻地從山頂滾下了山腳。本來縣城到巫鎮這條路每年都要翻車,無論客車、貨車,必須死人,算不得什麼大新聞,但是這一次一下子就死了17人,上了全國報紙的頭條,丘二有個同學的姐姐、姐夫搭上他們的孩子一家人全部遇難,整個巫鎮籠罩著烏雲,到處是呼天搶地的痛哭聲……哭聲變成哽咽聲最後慢慢彙集到丘二的棺材鋪裏。
楊正位拍著胸脯說,你們要相信我啊,絕對是最便宜的棺材,我們不趁人之危發死人財。
丘二更忙了。他要去鄉下收欠賬。丘二每天計劃著,礦上死的幾個人、從縣城到巫鎮翻車死的幾個人、打架死的幾個人……非正常死亡人數。他有時盼望著有死人,像農民盼望著有收成,像醫生盼望著有病人。丘二想,他這種想法也一定是夏文侯的想法,也一定是楊正位的想法,也一定是更多人的想法。
這年冬天,丘二和丹丹的婚期也快到了。丘二拉著丹丹進城購置婚禮用品,進進出出了許多店鋪,那些老板的麵容都似曾相識,仿佛他們也進了和自己店鋪一樣的棺材鋪,在支付平生的積蓄,而後買一種歸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