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生獨自躑躅在龍家家門口。夜,已經深了。他按下門鈴,等很久以後才有人來回應。老管家打開門一見是菊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上猶如罩了一層嚴霜。更讓人驚訝的是他竟然以客氣但生疏的口氣告訴菊生說他要去向少爺稟報一聲才能讓菊生進家門。雖然不解,菊生還是站在門外等待著。
好一會兒管家才再度出來。他領著菊生來到了嘯泉的房門口,敲了敲門。隻聽嘯泉有些漠然的聲音隔著房門傳了出來:“讓他自己進來就行了。興伯,你先去睡吧。”老管家應了一聲離開了。菊生輕輕地推開門,在微弱的台燈燈光下,嘯泉魁偉的背影站在窗前,看來他已經恢複了,菊生心裏一陣欣慰。可是他為什麼不轉過身來?
菊生莫名地感到無助。此時他好希望能夠輕聲呼喚嘯泉看看自己,然後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投入他的懷中尋求慰藉。但是他想起幾天前試著發過一次音,那粗嘎破碎的醜陋聲音嚇壞了他。不敢出聲,菊生隻好無聲地祈求嘯泉能夠自己轉過身來。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呆站著。不知過了多久,嘯泉慢慢轉過身來用研究的眼光看著菊生,臉上沒有一絲一毫平時溫暖的笑意和醉人的溫柔。雖然他是在微笑沒錯,可是菊生覺得他怪怪的,莫測高深的樣子讓他感到非常地不安。
“無論如何我得感謝你,菊生。”審視了一會兒,嘯泉終於慢條斯理地開口,語氣是陌生的疏離與冷漠,還有幾分難以察覺的嘲諷,“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菊生敏感地發覺了異樣,他遲疑地站在原地。見菊生不動,嘯泉趨身向前粗暴地一把將他拉進懷中然後毫不憐惜地吻上他的唇,那力道之大仿佛要把菊生揉碎。
“……!”感到疼痛和屈辱卻無法出聲,菊生隻得努力地推拒他的侵襲。誰知嘯泉根本不顧他的意願,用蠻力將他困在懷裏繼續肆虐。
“噝!”嘯泉突然吃痛放開了他。昏暗的燈光下隻見一絲殷紅的血跡從嘯泉的嘴角流下來。驚覺自己做了什麼,菊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眼裏充滿了不可置信的迷惘。發生了什麼事?這不是平時的嘯泉!
嘯泉的眼神瞬間變得很可怕。他伸手在唇邊一抹,玩味似的看著手上沾染的鮮血,然後眯著眼睛盯著菊生,伸出舌頭緩緩地舔去那血跡,好似一個嗜血者在品嚐佳肴。菊生因為他邪邪的眼神和動作而感到恐懼。“看來我太著急了。”嘯泉用危險的語氣輕輕地自言自語。
不容菊生逃開,嘯泉再次抱住他擁吻。這次他用溫柔強迫菊生鬆口,舌頭隨即擠進他的嘴裏挑逗,菊生甚至嚐到了那腥鹹的味道。“我的血……滋味如何?”
從菊生的口裏撤離,嘯泉順路而下。敏感的地方被一一挑起熱情,強忍住呻吟的菊生隻能重重地咬住下唇,他死也不要發出一點聲音!
“嘖!隻是這樣就站不住了嗎?”嘯泉搖著頭打橫抱起已經搖搖欲墜的菊生向臥室走去,“變輕了,你的日本朋友難道沒有喂飽你?”充滿嘲諷的口氣十分明顯,可惜菊生已經神誌迷蒙,沒有從他的語氣裏察覺到什麼。
接下來嘯泉幾乎是使出渾身解數來折騰菊生,沒有溫存毫不留情……菊生在嘯泉營造的似是愛似是恨的感覺裏無所適從。身體遭受的劇烈痛楚讓他眩暈,他已經無法去考慮更多的事情,隻能像個人偶一樣聽任嘯泉擺布。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經驗讓他了解到一個事實:這絕對不是做愛,而是一種最為屈辱的懲罰!但是,為什麼?!
“嗚……”終於到了兩個人都筋疲力竭的時刻,堅持不肯喊叫出聲的菊生下唇早已經被咬得血肉模糊,那汗水、淚水和血跡交織的臉孔在餘韻中微喘的樣子看在嘯泉的眼裏竟是說不出的妖豔——那分明是一座血與官能建造的迷宮!他閉了閉眼甩開眼前的誘惑。
“看來你除了出賣尊嚴以外還沒有下賤到出賣肉體。”嘯泉披上睡袍坐起身來,強迫自己不帶感情地說出這些惡毒的話。菊生一聽詫異地抬頭望著他。
“你不應該再回到這裏來的。我一點都不感激你救了我知道嗎?不感激!”嘯泉忍不住吼出聲。為什麼?!為什麼菊生會為了救他而向日本人低頭屈服?那天他才稍微清醒了一點,家人立刻向他報告說菊生為了救他去給日本人唱戲了!這叫他如何自處?如果是這樣,他寧願死在牢裏!“向日本人卑躬屈膝,你這樣也算是救我嗎?別指望我會領這種情!”
菊生的臉霎時變得雪白。嘯泉誤會他了!這就是他如此反常的原因?但可怕的是自己竟然無法辯解,也不能辯解!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菊生呆住了,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有解釋嗎?該死的你為什麼不解釋?!”看菊生默不做聲,以為他無可否認,嘯泉對他奴顏事敵之事再無懷疑,失望之餘氣急敗壞,他“砰”地給了剛剛撐起身來的菊生一拳。眼看菊生被揍得自床上跌下。
匍匐在地板上,菊生覺得自己的身心都疼得仿似要碎掉一般,他連逃開的力氣都沒有。站在菊生的旁邊,嘯泉睥睨著腳下一臉蒼白的他。“哼,我看婊子未必無情,戲子無義倒是不假。我知道你一向以演技高明自居,不必在我麵前表現了!”為了不使自己對他心生憐惜,嘯泉繼續講著這傷透人心的話,仿佛在說服自己厭憎他。
“不要這樣對我,嘯泉,你一定會後悔的!”菊生在心中瘋狂地呐喊,但他隻能跪在嘯泉腳邊,伸手抓住嘯泉睡袍的下擺,悲淒地望著他,清秀的臉上血淚交錯。
菊生不知道他這個樣子幾乎讓嘯泉崩潰。為什麼他還能有如此純潔無辜的眼神!該死的!那可憐的樣子差點讓他想不顧一切地再次擁抱他,安慰他。告訴他無論發生什麼事自己都一樣愛他……嘯泉用力甩甩頭,將這個念頭狠狠地拋開。這隻不過是個貪生怕死、鮮廉寡恥的戲子罷了!他根本不配讓自己付出感情!
“天亮前你最好滾出我的屋子,否則我不保證以後不會繼續折磨你。”或是繼續……愛著你。這才是他最害怕的。嘯泉說完甩開拉著他睡袍的手,硬生生地忽略掉那錐心的痛楚,他強迫自己不再看地上的菊生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菊生毫無遮蔽地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任淚水無聲地流淌著。好倦好倦……淚流幹了,心也就死了吧?真想就這麼睡過去……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等菊生醒來,窗外仍然一片漆黑。冷風習習吹在光裸的身上,寒冷如冰。原來就算是春天的夜晚也並不溫暖嗬!他艱難地挪動疼痛不堪的身體,木然地取過散落的衣物慢慢穿上,然後忍著劇痛掙紮著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出嘯泉的房間,走出龍家的大門……
沈菊生·四月·《紅窗月》
夢闌酒醒,因循早過了清明。
是一般心事、兩樣愁情,猶記回廊影裏誓三生。
銀箋鈿盒當時贈,曆曆春星。
道休孤密約,鑒取深盟,語罷一絲清露濕銀屏。
(那些好聽的話都是假的嗎?為什麼我會深信不疑?那些可怕的話都不是真的,可是為什麼我聽了還是會心碎?)
龍嘯泉·五月·《春怨》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如果一切都是場夢,我隻希望能夠快快醒來——因為,我要清醒著重新愛你一遍。哪怕我已經失去了這個資格。)
龍嘯泉·六月·《霜天曉角》
半空煙雨,織就黃金縷。
一帶翠川寒遍、放眼望、新凝綠。
不消鶯燕語,清風無意緒。
瑤瑟洞簫音絕,哪堪說、知音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