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沈桑好好考慮,我會每天來這裏等候您的答複。對了,龍先生從今天開始絕食抗議,我想沈桑應該要知道這件事,所以最好不要考慮太長的時間。我先告辭了。”他大概也知道再呆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於是飛快地溜走了。
嘯泉在絕食?!怎麼辦?!菊生又驚又痛,他明明再三叮囑他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生命的!難道……嘯泉也會像姐姐那樣離開他嗎?不要!
菊生一下子沒了主張。
伊集院和臣像是為了把菊生逼瘋一般,第二天果真又如期到訪。
“龍先生今天還是不肯吃飯。”他如同一個魔鬼,每天晚上定時在菊生耳邊說著那恐怖的咒語,而且一次比一次更讓菊生心驚。
“龍先生今天開始嘔吐胃液了。到時候即使我們放他出來,他也未必能自己走出逸園。”到了第四天,他愉悅地向菊生報告。
菊生聽了他的話已經瀕臨崩潰,無法忍受的他將伊集院趕走後立刻找來妙娟和林老板商量對策。
“我要救他!可是我不能……”菊生抱著頭痛苦地低吟。這幾天他的日子真是隻有“度日如年”才可以形容,妙娟剛剛才知道嘯泉的事情,也是一籌莫展。
“怎麼辦?”有好幾次菊生簡直想答應伊集院算了,然後立刻又為自己居然有這樣的念頭而感到羞愧難當。他在大義和情愛之間苦苦地掙紮著,“我到底該怎麼辦……”他用力捶打自己的頭。
不忍看他如此自虐,妙娟連忙拉住他的手勸慰他:“菊生,菊生你要冷靜啊!總能想出辦法的,林老板,您幫幫他呀!”
“龍先生也真是的,他這樣做豈不是讓親痛仇快?”再加上日本人的那個交換條件,這簡直是在把菊生往絕路上逼啊!林老板不停地搖著頭,“菊生,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嘯泉的脾氣很倔,他……他會寧死不屈的。”菊生紅著雙眼搖搖頭,“可是……我不能為日本人唱戲!”
“不能假意答應他們嗎?”妙娟突然插口道,“等嘯泉出來以後唱不唱不是由你嗎?”
“妙娟,你想得太天真了。日本人不是笨蛋,菊生一天不唱,就一天不能從那裏出來啊!”半晌沒出聲的林老板一直在考慮對策。
“怎麼辦……唔……不行……”林老板欲言又止。菊生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般,急切地問道,“有辦法嗎?告訴我好不好?求求您了!”
“辦法倒有一個,不過菊生,這對你太殘忍了,你……我不忍心啊!”林老板突然老淚縱橫,顫抖著手輕輕撫上菊生的頭。
“不不,隻要能救他,就算是死……唉,死又算得了什麼……就算比死再難十倍,我都……”菊生激動地抓住林老板的手臂,嗚咽著難以竟言。可以救出嘯泉讓他幹什麼都行。
“既然你這麼說……那麼,你帶著銅礦水去逸園吧!”林老板痛心地一口氣說完,別開了頭去。菊生一愣,隨即會意地點了點頭,簡直是毫不猶豫地。
“不行!”妙娟尖叫出聲,“菊生,你要毀了你自己嗎?”她不敢相信菊生竟然毫不考慮就作下了這樣一個可怕的決定。
“我沒有選擇。”他微笑著向妙娟說,但臉上淒絕的表情令妙娟不忍目睹,“菊生……”她不知道菊生對嘯泉用情之深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她自歎弗如。
“你這樣做嘯泉會內疚一輩子的。而且,你以後怎麼辦?”妙娟見勸不回他,幽幽地告訴他此行的後果。
“那就拜托你們千萬別告訴他。至於我……”菊生停下來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我還顧得了這許多嗎?”
菊生隨著伊集院和臣來到淺倉大介的麵前。早得到消息的淺倉看見他笑吟吟地說:“沈先生嗎?真是久仰大名啊!”
菊生微微牽動一下嘴角:“我來了,請你們立刻放人。我要親眼看著他離開逸園。不然我是不會唱一個字的。”
“那容易。不過沈先生,我們這裏所有的軍士都在期待您的表演,還有各大新聞媒介都在關注著這次合作,希望您不要讓我們失望,哈哈!”淺倉大介得意地笑出聲來。
“我會讓你們滿意的。現在,放人!”菊生絲毫不假以辭色,凜然的樣子倒讓淺倉頗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汗顏。他裝模做樣地咳嗽了一聲,然後煞有介事地命令道:“伊集院和臣。”
“有!”
“立即釋放龍嘯泉!”
“遵命。”
不一會兒菊生透過窗戶看見嘯泉被人抬出逸園的大門,而在菊生的通知下一早就等在門口的龍家家丁趕緊迎了過去把他抬走。
菊生籲了一口氣然後笑了。他再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沈先生,我們想你在星期天為我們表演,您看怎麼樣?”
“隨你們安排吧!”菊生心不在焉地回答。
被軟禁了幾天,到了星期天的時候菊生出現在逸園的大廳裏,看到除了日本人以外果然來了大批新聞記者。伴隨著無數的相機閃耀著強烈的光,菊生的出現讓人群騷動起來。
“沈先生,請到後園的戲台去吧!”看著莫測高深的沈菊生,淺倉大介幾乎有些低聲下氣。
菊生搖了搖頭:“就在這裏,我有話要和大家說。”
淺倉大介一愣,不知道沈菊生究竟有什麼打算。不過他倒是不擔心,反正他是跑不了的。“你說吧!別太久了。”他認為菊生隻不過是想拖延一點時間而已。
菊生端了一杯水慢慢喝下,清清嗓子望著這群人緩緩地說:“不管大家是出於什麼心態來這裏,我都要感謝你們想看我的戲。不過,我要在這裏鄭重聲明,我沈菊生雖然不才,但國恨家仇無時敢忘,因此我絕對不為日本人唱戲……”話音未落,立刻一片嘩然。
淺倉大介氣得臉色發白,立刻揮手讓電台停止轉播,轉身正要強拉菊生到後園,卻看到他神色痛苦地捂住咽喉,手中的瓷杯掉在地上摔破了。
“沈桑你……你做了什麼?!你喝的是什麼?”伊集院和臣連忙趕上來查看。菊生搖搖頭不再理任何人,喉嚨處猶如灼燒般的感覺讓他明白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再站在戲台上了,他一下子痛急攻心,站立不穩,踉踉蹌蹌地跌坐在地上。所有的人看著這意料之外的一幕,都驚呆了。
等伊集院和臣清醒過來,他趕緊遣散眾人,招來一個軍醫為菊生檢查,那軍醫看了看菊生,又看了看地下的水杯,慢條斯理地伸一指蘸了一點殘留的液體一聞,然後放在舌頭上一嚐說:“是高濃度的紅銅溶液,沒有生命危險,不過他的聲帶要毀了……”
“該死的!”淺倉大介挫敗地詛咒出聲,現在他們手上又多了一根雞肋。想不到這個沈菊生比龍嘯泉還要難弄,讓他偷雞不成倒蝕把米,還不知道那幫記者會把這件事寫成什麼樣。
“淺倉君,”伊集院和臣扶著菊生讓他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痛得冷汗直冒的樣子,心中一陣不忍——他沒想到外表看似柔弱的沈菊生竟然性烈至此。他說什麼也曾經是自己的恩人,“這……這怎麼辦?”
“先關起來。”淺倉恨透了讓他丟臉的沈菊生。但伊集院卻沒有行動。“還愣著幹什麼?”淺倉不解地催促。他已經被姓龍的和姓沈的搞得食不下咽頭大不已,他現在得忙著去封住那些記者們的嘴。
伊集院和臣默默地扶著沈菊生離開了逸園的大廳。但他在心裏卻暗自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震驚的決定。
數天後的一個夜晚,他偷偷地將菊生送離了逸園。
“我們……還是朋友吧?沈桑。”把菊生帶到安全的地方,伊集院和臣站定在原地說出連日來一直放在心上不敢說出來的話。
菊生口不能言,隻能用帶著擔心和疑惑的眼神望著他。
“你曾經幫過我,我不能恩將仇報。淺倉不敢得罪我父親,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你……保重了!”伊集院算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況且沈菊生的人都已經成了這樣,還有什麼好說的?看樣子恐怕以後再也不能指望沈桑和自己來往了,他突然有些惆悵。
菊生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表示什麼,轉身離開了。伊集院看著他頎長纖細的身影一瞬間就被黑暗吞噬,突然心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