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分曹射覆樂在懷(1 / 3)

嘯泉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個浪漫的人,所以他覺得要是沒有菊生這樣生產風花雪月的朋友,自己的生活應該就和“情趣”二字絕緣了。其實他並非不浪漫,他隻是了解什麼是第一需要而已。相反的,他受過最嚴格的中式教育,又留過洋,從琴棋書畫到ABCD樣樣都難不倒他,可是他卻不像一般的世家子弟那樣隻知道吃喝玩樂,又是那句話,他是天生的悲觀主義者,或者說聰明的人容易自苦。但如果他那些狐群狗黨有邀約,他也不會刻意拒絕,比如今天。

自從菊生在上海名聲大振以後,他的飯局就一天比一天多。因為他親切又單純,很多人願意和他交往,但他有個怪癖:如果要邀他赴約,客人的名單上必須要加上嘯泉和妙娟。在他的“推銷”之下,兩人被迫參加的應酬暴漲了幾倍,可是菊生就是有讓人無法生氣的魔力,你能怪他嗎?尤其是在事後他很認真地問今天玩得開不開心的時候。兩個人逐漸很有默契地縱容著他這無害的、不自覺的任性。

嘯泉來到攬月樓,燈火通明的酒樓裏高朋滿座。他為這裏的擁擠嘈雜感到有些不滿,於是快步走向二樓的雅座。到了約定的地方,他看到菊生、妙娟和那些所謂的社會名流們都已盡數在座了。菊生和妙娟看到他,三人交換了會心的一笑。

“龍先生姍姍來遲,罰你金穀酒數!!”曾大猷,一個著名的腐儒用他酸透大牙的語句說道。

大家轟然叫好。

嘯泉才不願剛上陣就陣亡:“大猷兄差矣,我相信是你們早到了。”他不慌不忙地反駁。這的確是事實,善於自律的嘯泉幾乎從不遲到。

看占不到什麼便宜,大家的興趣又轉向了剛才談論的話題:

“竺小姐這次的表演真是戲劇界的一大突破啊!中國的戲劇本來博大精深,如果加上西洋戲劇的優點應該會錦上添花。”

“中國的東西就要保持特色才好,不要受西洋那些不三不四的影響。”

“這你就不懂了,博采眾長嘛!”

“啐!長什麼長?洋人不就是身上的毛長點嗎?”

“啊!汙言穢語,該罰該罰……”七嘴八舌的聲音讓嘯泉漸漸不耐。

仿佛看出他的煩躁,菊生站起身來說:“大家胡言亂語也不是辦法,我們行個酒令如何?”

“菊生兄弟真是雅人,也好,就行一個藏花令吧!”一個官太太提議。

菊生雖然覺得她的建議太俗氣,但和方才亂哄哄的狀況相比應該會好一些,而且大家也沒有異議,於是菊生找了一些杯盞,又去回廊的花瓶裏取花,此時大家已經寫好了鬮兒叫他拈,他說你們拈剩下的就給我好了。

展開各自的鬮兒,嘯泉拈到的是“薛蟠”,足足讓大家笑話了三十秒,妙娟拈到了“黛玉”,可說是眾望所歸,拈到“寶玉”的某君愁眉苦臉,一轉念他不動聲色地將菊生的鬮兒換了過來。因為拈到寶玉意味著要喝下比別人多幾倍的酒。

菊生回到席間,大家告訴他他的鬮兒是寶玉,不虞菊生直歎命不好。不過當大家又告訴他黛玉是妙娟的時候,他望著妙娟很開心地笑了。

於是妙娟開始行令。其實這個酒令十分無聊:令官由“黛玉”擔當,負責將花藏在麵前的四個茶盞中的一個裏,讓合席依次輪猜。若猜不中罰酒一杯,若中了,“黛玉”該飲一杯,但卻由“寶玉”代飲,此時“黛玉”需說:“莫喝冷酒”,忘則該罰,“黛玉”被罰酒時“寶玉”無須代飲。若“寶玉”猜對花盞,合席共賀一杯。所以說這根本就是讓拈鬮拈到寶玉的人醉死的酒令。但因為是代妙娟喝酒,好像菊生並不覺得很冤。

不停地斟酒、勸酒、飲酒……不勝酒力的菊生白皙的麵頰逐漸被紅暈所侵襲。“哈哈,我又中了,菊生,喝!”菊生也不推辭,端起酒盞望著妙娟,隻等她說話。妙娟知道他酒量不大,但如果不說那句話,自己就得喝酒,而她知道自己絕對禁不起再喝下去了。她轉頭向嘯泉望去,使了一個眼色給他,希望嘯泉能夠幫他倆解圍,可是嘯泉微笑不語,莫測高深的態度讓妙娟有些著慌。見大家都在催促著,她期期艾艾地對菊生說了一句“莫喝冷酒”,大家轟然叫好,菊生笑吟吟地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