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娟不知道嘯泉的個性,隻聽他的語氣中大有調笑的意味,心中霎時湧上幾分反感。於是她冷著俏臉回答一句:“我隻會唱老生而已。”之後便不再多話。
嘯泉對她突如其來的冷漠猶如不見,還是笑盈盈地說:“竺小姐姓得不對。”
本來不打算再跟他交談的妙娟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勾起了好奇心。
“我怎麼姓得不對了”她忍不住問。
嘯泉嘴角勾起一個得逞的詭異微笑,慢吞吞地解釋:“你瞧,這個‘竺’字原該是‘見人就笑’不是嗎?竺小姐現在的樣子豈非名不副實?還是……你不把在下當人不成?”他換上可憐兮兮的表情。妙娟被他的言辭和表情逗得不禁莞爾。“這才對嘛!現在你姓對了,我也被證實是個堂堂正正的人。托福托福,皆大歡喜!”化好妝的菊生跑出來,看見嘯泉和妙娟兩個人很快樂的笑著,不明所以的他也加入他們傻傻地笑了起來。妙娟和嘯泉看著扮上旦妝的沈菊生,臉上的笑容霎時嘎然而止,同時換上了驚豔的表情。嘯泉雖然是菊生的好友,也知道他一向癡迷程派青衣,卻未曾見過他扮女裝的樣子。因為劇情的關係,菊生現在穿戴的都是最簡單的荊釵布裙,卻仍然絲毫無損他天生高貴的氣質和精致的容貌。見他倆突然一起瞪著自己,菊生奇怪地問:“怎麼了?我……”
還來不及等到有回答,戲院的老板已經在催他們上台了。最後菊生在不知道搭檔名字的情況下匆匆登台。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轟動上海戲壇的事。這出臨時湊成的《武家坡》讓所有在場的專業和非專業人士跌破了眼鏡。因為有越劇小生的底子,妙娟唱起京劇老生來居然也似模似樣——她的唱腔頗有幾分孟小冬的味道,有人甚至驚呼“冬皇再現”。這應該是有些誇張了,但菊生的表現絕對讓人們驚為天人——事後沒有人願意承認菊生隻是一個票友,因為他對程派的模仿簡直到了可以亂真的地步,還有一位眼神不好的老先生還直問是不是程老板來了。嘯泉知道菊生是存心要那些人驚訝的,否則以他的個性絕對不屑於一板一眼地照搬別人的表演,不過聰明的他選擇先給觀眾一個下馬威,讓人了解了解他的身手足矣。結果是振聲的林老板當場聘請菊生到他那裏去唱戲,這正是遂了菊生的心願。
當晚嘯泉提出請兩位“名角兒”在振聲隔壁的一家飯店吃消夜,然後就等他們分別卸妝。也許是因為生疏,菊生趕不上妙娟的速度。妙娟從專門給她準備的化妝室出來以後,嘯泉隔著門告訴還在臨時化妝間裏的菊生說自己和人鳳先去了,叫他弄完去隔壁找人。聽菊生胡亂地應了一聲後兩個人離開了振聲。等到菊生來到飯店裏,看見嘯泉和一個背對著自己的女孩坐在一起。他微覺奇怪,走近他們後坐下來看到那個女孩秀麗的相貌輪廓時,竟然脫口而出一句:“這位妹妹我曾經見過的。”嘯泉一聽,滿口的茶不禁噴了出來,幸好他及時轉頭才不至於荼毒到對麵的竺妙娟。
妙娟為嘯泉失禮的舉止和菊生傻氣的話而微微顰眉。嘯泉一邊用餐巾擦著嘴一邊毫無風度地狂笑,他深知這樣會同時得罪兩個人,可是就是忍不住:“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以為自己是賈寶玉啊!沈菊生少爺……老天……你是裝的還是真的!她就是今天和你唱了大半天的搭檔啊!”原來可憐的菊生從來沒有懷疑過對方的性別,應該說是他根本不在意吧!看菊生自嘲地傻笑了一陣,嘯泉決定不再難為他(其實是已經笑夠了),接下來嘯泉向妙娟正式地介紹了自己和菊生,一敘長幼自然是嘯泉最大,二十四歲,菊生二十一,妙娟隻有十八歲。雖然以後三個人都沒說,但他們相識的情形,不是“一見如故”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