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如雷的掌聲響起來。妙娟唱到徐澄誇獎莫愁眼睛之美時所表現出來的專注和癡情打動了觀眾:“這明眸,印在心,魂繞夢牽。”嘯泉並不是特別愛看戲,總覺得那是閑人幹的事,尤其是在這國難當頭的日子,每每看著大家津津有味搖頭晃腦地聽戲,他就會有一種“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感覺。這一定是自己的性格缺陷造成的,天生的悲觀主義者。他明白自己是個很現實的人,永遠也不可能像菊生那樣有勇氣去衝破藩籬,還好自己沒有什麼非實現不可的夢想,也許這既是幸運,又是悲哀。
兩個小時的戲很快就完結了,嘯泉照例請菊生和妙娟去吃消夜。這是菊生自從那天去參加票友交流會和妙娟認識後定下的不成文的規矩,想到那天的事,微笑不禁悄悄地爬上嘯泉的臉龐。
“喂,嘯泉你一個人傻笑什麼呢!”妙娟平素人稱“冷美人”,對人從來不假以辭色。老實單純的菊生也就罷了,愛開玩笑的嘯泉每次麵對她時總少不了要小心翼翼地注意自己的言辭,“我笑你們兩個,那時真的很有趣啊!”菊生聞言立刻傻傻地笑出聲來,妙娟則輕輕地啐了一聲“真是的!”
那是菊生剛到上海不久發生的一件事。當時他聽說有人在振聲劇院舉行京劇票友交流會,表演欲極強的他正愁無用武之地,巴巴地趕了過去,誰知道那天的活動是有規定的:必須是生旦合演一出戲。也就是說在上台之前要找好搭檔,可是菊生人生地不熟,去哪裏找人和他配戲?不死心的他在會場裏東張西望,隻要看到人就問要不要和他合作,弄得和他同去的嘯泉覺得好笑極了。不過他的努力畢竟沒有白費,也是合該他與妙娟相識——她是振聲劇團特地邀請來助興的,妝都化好了才接到通知說搭檔臨時有事不能趕來。本打算取消表演,誰知卻被一個陌生的小夥子拉住問要不要與他合演。
“這位兄弟能幫忙和我搭檔嗎?演什麼都成,不然就演《武家坡》也行。”菊生看著眼前打扮成“薛平貴”的人,急切地懇求著。
竺妙娟聽他的口氣似乎不認識自己,也就不擔心是戲迷來糾纏,於是客氣地問他為什麼不和自己的的朋友合演,因為她看到麵帶微笑的嘯泉一直站在菊生身邊。菊生還沒弄明白她是在指嘯泉,嘯泉已經很自覺地開口:“我隻是來湊湊熱鬧捧個場的,唱戲我可不會。您幫幫他吧!這人三天不演戲就會寢食難安,就當可憐可憐他。”
妙娟邊聽著嘯泉的話,邊看著菊生的表情,隻見他很狗腿很討好地笑著,突然有一種“如果拒絕他的話就太可憐了”的感覺,她不禁淺笑了一下說:“那就試試看吧!正好我也缺搭檔。不過這裏隻有王寶釧的行頭,你真的要演嗎?”妙娟懷疑地看著菊生,眼前的家夥外表十分俊秀,扮相應該不成問題,但想到自己要和一個陌生男子同台演戲,她感到有些別扭。
“沒問題!沒問題!我正巧很仰慕程硯秋先生,隻要是他演過的戲我都會!”菊生興奮得滿口答應,一轉身就往後台跑去化妝去了。
嘯泉和善地看著眼前稍嫌纖細的“薛平貴”,他誠懇地代替菊生道謝:“真是麻煩你了。敝姓龍,賤字嘯泉,剛才那家夥叫沈菊生。請問貴姓大名?”
妙娟遲疑了一下,開口說:“我……我叫竺人鳳。”那是她從藝之前的真名,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很不希望龍嘯泉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因為理智告訴她這個濃眉俊目、風度翩翩的男人對她而言是危險的。
“原來是竺小姐。女孩子出來票戲很少見哦!扮成老生不覺得太可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