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陪國內來的兩個同事遊了三一學院。
如果不算聽“河上音樂會”時從側門進入三一學院,我到劍橋三個月來這還是第一次來這個學院,因為聽“河上音樂會”那次是在晚上,目的也不是參觀,未能好好看一看三一學院的主體建築。如此缺乏虔誠心,在中國學者當中可謂絕無僅有。一些同事把劍橋大學三十二個學院逐一看了個遍,一些人對何處住過何名人如數家珍,比方說牛頓在三一學院大門旁邊一個臨街的房間住過;一些人對哪個地方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比方說三一學院門口那棵“牛頓樹”顯得過於年輕、剪得過分整齊的蘋果樹,雖並不是牛頓坐在下麵沉思,蘋果掉下來砸在頭上的那棵,卻是從原樹上剪枝長成的——像導遊一樣熟悉。
之所以不那麼虔誠,是因為在我看來,牛津劍橋的學院製是舊時代的遺留,雖有不少優點,卻是不合時宜的製度。幾百年前,學科尚未充分分化,國家尚未介入高等教育,大眾教育遠未成為風尚,大學大體上隻是權貴子弟們的去處。隨著工業革命的展開,隨著現代民主觀念的深入人心,隨著現代教育的興起和現代科學技術的普及,從前少數人壟斷高等教育的情況一去不複返了,大學的性質和職能也隨之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國家開始全麵介入高等教育。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後,各學院都財政拮據,無法正常開課,政府順勢介入大學,形成了大學開大課、學院上小課(即輔導課)的格局。這一格局延續至今。這完全可以視為一種新的現代性。從根本上講,這種新的現代性源自工業革命和現代民主。劍橋大學之所以形成了目前這種院弱校強的局麵,主要原因在於各私立學院各自為政,不能適應工業化和民主化條件下集中資源辦大教育的社會需要。隻有靠國家雄厚的財政支持,才能辦好現代大學。私立學院再有能耐,畢竟財力有限(美國情況不同,頂尖大學多為私立)。
當前劍橋大學之所以院弱校強,“學院講師”地位之所以明顯低於“大學講師”,教授之所以多由大學而非學院聘請,約百分之九十的學費之所以上繳大學而非學院(“學院費”隻占總學費的約百分之十),原因正在於國家承擔了主要的辦學任務。國家之所以承擔主要的辦學任務,原因不僅在於高等教育大眾化,也在於現代學術的發展要求“集中力量辦大事”。大型實驗室和大型研究所完全是新生事物,規模較小的傳統學院無力應付。僅維持現狀,各學院便已力不從心,哪有餘力建立並運行大型實驗室和研究所?從辦學效率來看,多個獨立王國式的學院也難以做到集中資源、優化配置;相比之下,靠大學財力運作的各教學單位或係科卻能更容易地做到這點。這就是為什麼劍橋各學院主要是生活單位,也是禮拜單位,卻主要不是教學單位,盡管不可否認也豐富了學生生活,在教學上也起到了重要的輔助作用。
7月15日星期日
混亂的大學圖書館
連續六七個工作日在大學圖書館借書,每日都有一本書沒找到;即便借著了的,也有一半是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到的。原因很簡單,圖書館大樓太小、結構陳舊,適應不了圖書的不斷增加。結果是編目信息與上架情況不符,按編碼明明應挨在一起的幾十本書,卻擺在好幾個書架以遠另一個書架、桌子或窗台上。情況好,會有一張通知,說××號到××號的書已移至何處;情況不好,什麼信息也沒有,會發現幾十本上百本的書不翼而飛。為什麼不去找流通台人員幫忙?路太遠,況且那裏人手非常緊張,並非總是有人等在那裏,隨叫隨到替你排憂解難。這時你會茫然不知所措,隻好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到周圍書架試一試運氣。運氣好,在幾米遠以遠的地方就能找到書;運氣不好,隻好自認倒黴。早該新建一個圖書館了,隻是建房成本高昂,辦學經費緊張,建一個新圖書館決非易事。我想,這種混亂並非像國內圖書館那樣,是因為管理不善所致,而主要是空間局促造成的。
7月16日星期一
在倫敦逛書店
早上8點同事們一道去倫敦。他們去法國使館簽證,我則徑直沿Charing Cross Road逛書店。
二十五年前就來過倫敦,今天免不了作一番今昔對比。不僅八十年代就來過這裏好幾次,九十年代也來過。印象中,這是一個十分冷清的地方。可是今天看到的倫敦,尤其是Trafalgar Square一帶,比八十年代初熱鬧得多。商店、食店、歌劇場、影院、書店、收藏品店、賭場鱗次櫛比,密度極高,人流量之大,也始料未及。真是一派繁榮的景象。這應該是“撒切爾革命”的結果,也應該是布萊爾當政期間英國最強勁經濟增長(年均增長率約2.3%)的結果。當然,還有歐洲一體化和經濟全球化的功勞。今天看到的外國人比八十年代多得多,滿耳聽到的都是外語或帶外國口音的英語。但願我的記憶沒有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