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跟著那些平民裝扮的官兵離開段府,上了馬車,心裏一片平靜,連自己都覺得很奇怪,難道是因為在安穩的日子裏,她早已料到會有風雨,所以禍端降臨時才能這樣鎮定自若麼?可潛意識裏又覺得不對,馬車並未入宮,而是出城,來到近郊一處離莊,蘇離下車,在這群人半押解半引領的態勢下進了一間精舍。屋內並無多餘贅飾,她一進去便窗門緊閉,本來光線就不甚充裕的空間,此刻隻剩一片暗灰。
一個雍容女子正襟坐於楠木桌旁,桌上一隻青花瓷碗,盛著冷茶。蘇離定睛一看,略略回想才記起她是那日自己赴宴時,向皇妃進言說要嚴查聖國人的玉新夫人。
玉新夫人神色淡漠道:“蘇離,你可知罪嗎?”
蘇離忽然笑了笑:“對於錦國人來說,我出生聖國,這本身算不算一種罪?”玉新夫人微微變了臉色,哼道:“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這種時候了還伶牙俐齒,若不是我消息靈通,隻怕不止皇妃,連錦帝都讓你哄騙了過去。”言罷擊掌數下,隔間兩個漢子押著一名女子出來,推擲在地,蘇離看那女子傷痕累累,衣衫襤褸,身形卻很熟悉,玉新夫人命人扯著女子頭發逼迫她抬起頭來,臉一露出,竟是碧憔。
玉新夫人冷笑道:“這女子是容王心腹,和你一道來錦國的人,是不是?”蘇離將碧憔看了兩邊,目光始終淡淡的,聞言轉過臉道:“她是我在聖國時照料我起居的奴婢,我覺著她照料得很好,便帶著一起來了錦國——她是容王的人麼?”神態間全無惶亂。玉新夫人又道:“你敢說你與容王全無關聯?休想瞞騙我!”蘇離淡笑道:“你既然自詡調查得清清楚楚,就該知道我身邊又不是隻有一派勢力,聖國皇後還不是安插了隨潛在我身邊,按照你的說法,我豈不也應該算是皇後的人。”玉新夫人被她一頂,麵色勃然大怒。
“你還敢提起被你害死的皇後!”拍桌而起,上前便是一個耳光。玉新夫人雖是女流,打人的勁道卻也不輕。蘇離左頰火辣辣的痛,眼淚也差點給她扇出,心中卻反而冷靜起來。因為事關皇家顏麵,自己殺皇後的事,除了皇帝和那天在場的幾位重臣外,應該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看來那幾人中必有這個玉新夫人的眼線。
“你說啊!你若不是容王江寄水的人,又怎會殺死皇後?!”
蘇離沉默不語,目光往地上碧憔看去,她已幽幽轉醒,睜開一雙覆蓋在亂發之下的眼睛,眼神清明鎮靜,看來已然作好了犧牲準備。
蘇離又望一眼那兩名漢子,心裏突然一動,似乎有什麼線索,將散碎的情形串在了一起:看那些人的臉孔,其中便有當日自己初來乍到時,在客棧裏看到的以搜尋刺客為名的衛隊官兵。
客棧老板說過這些禁衛軍直屬錦帝統帥,對皇妃又甚為敬重……看這玉新夫人,應該不像是能支使得了這類軍隊的角色,唯一的解釋,莫非皇妃蕭讓人也在此處?蘇離腦中飛速盤算,不論如何眼下隻有一搏。
玉新夫人重又回到桌旁坐下,冷然道:“答不出來了麼,給我拿下!”蘇離開口:“等一下!”轉向玉新夫人:“沒錯,皇後是我殺的,我隻恨沒有多捅她幾刀!”玉新夫人麵色一變,又怒又驚道:“你……你……”蘇離哼一聲,一字一句道:“我和母親隱居陋村,不問世事,皇後這歹毒女人卻不放過我們母女,派人來將我母親毒殺,謊稱病死,我裝聾作啞才可活到手刃仇人!江寄水也好不到哪裏去,不過是利用我來鏟除異己,達成目的,事後就過河拆橋,完全不認賬,將我置於死牢不顧且不說,還唯恐皇帝改變主意,不到問斬時辰便派人前來暗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