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口氣的囂張程度就知道她一定想出了答案,我欣喜若狂地唯唯諾諾:“讓校長砍我吧,就說我開車撞得你需要臥床一個月。”
“咒我?你不得好死!”
“胡說,我必須得好死——不對,我必須得活著!”那邊傳來一陣狂笑,然後,“想要立刻上市,不是沒有辦法,但是要看運氣,算是天數吧。”
“洗耳恭聽。”隻要有辦法就行,小舅舅那邊怎麼也會有點門路。
“聽好了,找一家已經上市但因為經營不善即將倒閉的企業,最好是跟你那間公司的經營性質接近,在它摘牌的前一天,注意,一定要是摘牌的前一天,不能早更不能晚——跟它談判、投資手頭的現金,條件是要獲得51%以上的控股權,成為公司法人代表。”
“OK,我馬上聯係小舅舅,他很熟房產界,應該有類似信息,再聯絡。”我正要放電話突然想起件事,“你一夜沒睡要怎麼講課?”
“請假啦!順便叫校長去砍你!”
全過程如上,回憶這一段時,我是哭笑不得。
“怎麼樣,是不是已經心裏有數了?”看我一個人在那兒笑得若有所思,沈陌悠閑地轉了轉筆,我發現此人雖然表麵上一副謙謙君子樣,其實老謀深算,甚至能看穿人心。
“幸不辱命。”我搶了他手裏的筆,毫不猶豫地將之解體為筆杆、筆蓋和墨水管,過完手癮後一五一十相告。
他神色如常,隻是在聽到我說請小舅舅去聯絡時,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有什麼不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變得不會忽略他任何一個小動作。
“不,你做得很好。”他淡淡帶過,“辛苦了,下麵的事項還要麻煩繼續跟進。”
是,在旁人看來,他幾乎沒有任何改變,隻是笑意淺了一點。可是在我眼裏,他前後態度分明就是雲泥之別。
我隱約猜到和小舅舅有關,可又不知道為什麼。當很多事情問不出答案,當人人都在回避你要的結果……
隻能靠自己。
成功控製錦隆地產51%的股份後,我的主要任務變成了準備投資計劃書,當然,是給沈錐看的那一個版本。
沒錯,給予極其優厚的回報,邀請沈家如今實至名歸的大股東來我們的錦隆投資。
原因很簡單,他有錢。房地產公司做的是地皮生意,我們有渠道,有關係,有許多地,可惜因為已經投入所有的資產,目前正急切需要強大的現金流來支撐財政。
表麵上是一拍即合的趨勢,暗地裏到底有多少彎彎繞繞,誰又知道呢。
計劃書寫了差不多快一個月,一來格式忘光了還得回頭去翻教材(丟人),二來我一直在等家族聚餐的機會,以便從城建規劃局的二舅舅那裏了解點內部消息。借口倒是很好編,全家都知道我被職業訓練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八卦狂,沒事就愛抓住人打聽點什麼,大到國家前景小到夫妻隱私一律歡迎……所以隻一句“我要素材”就蒙得熱愛電視劇並且健談的二舅舅滔滔不絕:“我們局裏今天才發生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過來我跟你說,絕對戲劇、絕對火爆到夠你寫本小說而且還是上中下……”
小阿姨擠開他霸占沙發主要位置,“你們那種政府機關單位哪會有什麼戲劇的事,再說小舫寫的是愛情小說不是紀實文學,不浪漫的素材派不上用場!舫,最近我一個朋友結婚了,她老公追她的過程巨有意思——”
這邊沒說完小四沁艶插嘴:“再有意思也是老女人的戀愛,姐姐明明擅長青梅竹馬的校園愛情,最好還是暗戀,這方麵應該問我!”
“你?你是不是跟班裏哪個男生搞上了?”小阿姨注意力轉移到女兒身上,八卦果然能讓人變可愛,一波三折後,我終於得以不受幹擾地從二舅舅那裏套取信息。
小舅舅是知情人,幫起忙來基本不遺餘力。投資在錦隆的那筆資金裏,沈陌占百分之七十,小舅舅占百分之三十,這些錢在沈錐眼中是九牛一毛,但對於原先瀕臨倒閉的錦隆來說,卻是龐大到足以注活企業的現金流,沈家果然財大氣粗嗬。
我們已經成功了一小半,接下來則期待計劃書能夠打動沈錐,讓他同意投資,進軍國內地產市場。
打印機吐出最後一張紙時,我嘩啦嘩啦摞起來,噔噔噔一口氣衝下樓,敲開門後熟練地闖進沈陌的書房。
房間依然整齊得過分。不管他寫論文時需要找多少資料看多少書,他都會在用完後一一收拾起來。
桌子的右手抽屜開著,記得某次他就是從那裏麵拿出了我丟下的黃貓。隨意瞥了眼,空空的沒什麼東西,除了剪刀膠水(大概是剪報紙的時候用)等雜物,還有一個全是法文的小塑料瓶子,我認得幾個字,是維生素片。
背後冷不丁的一句話:“怎麼,想一起吃消夜?”
“好!豆漿油條清粥小菜我隨意,熱的就行。”我邊轉身邊附和,哼一聲,“消夜等下吃!先看看我的傑作有什麼需要修改。”
“你念吧。”
他竟然漫不經心地甩給我這麼幹脆的幾個字,我氣得憋了一肚子大便。
“你不是還沒睡醒就是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吧,老學究!不許看不起生意人!”我擺出打架的姿勢。
相對於我的囂張氣勢,他隻彎起眉來笑。
“早說了,我信得過你的能力。計劃書放那就好,等會兒我會看……知道我在巴黎時,最喜歡去的一個地方是哪裏嗎?”
突然間他就轉換了話題,而且是完全不相幹的話題,一點過渡都沒有。
而我的思維竟然很快就跟著轉了過去:“舊凱旋門?”在書內頁的那張照片裏,我記得背景是舊凱旋門。
他靜靜地笑,然後搖頭,“不,是聖日爾曼大街。再確切一點講,是聖日爾曼大街上,那些櫥窗。”
“為什麼?”
“你去了才會知道。”
“欺負人是怎麼著?我這輩子怎麼可能去巴黎!何況是‘去了才會知道’而不是‘去了就會知道’,我懶得費這個神,直接說答案!”
“真是懶聖。”他拿起茶杯要喝,發現已經空了,便又麵色自若地放回墊子上,“曾經有一個女孩兒,因為看聖日爾曼大街上PaulKa的櫥窗走神,差點被車撞死,可她卻說這很值得。”
“什麼狗屁解釋啊,果然隻有腦袋裏裝著豬油的法國人才說得出口——不,雖然那女孩無疑是個傻子沒錯,可你這個相信的人才是傻中極品。你確定PaulKa沒給你們錢讓你們去做廣告?”
“所以我說去看了才會知道。”沈陌置若罔聞地微笑著,不慍不火。
跑出來,不理會他。這個人時而現實時而又夢幻到讓人摸不著北。我隱約記得自己當時有一個奇怪的念頭,就盤旋在他那句話之後,但,內容忘了。怎麼也想不起來。好像寫了一段極其拗口的話,回過頭去反複地讀,反複經曆別扭,卻不知道究竟哪裏有語病,卡得心裏發慌。
時間太晚,不能打電話給舒雯,而且即使打給她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上帝注定你要一個人承受秘密的時候,便連回憶都給剝奪了。上帝啊,上帝,你要垂詢,我一定稟告,隻是我留有的唯一至寶是什麼……自己也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