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微微收斂,下一刻卻為之更深地綻放。
“作為交易,如果那些是你開出的條件,我絕對能讓你滿意。”
我詳細整理了一下沈陌和小舅舅的計劃。算是分庭抗禮,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隻不過跟沈錐私下轉移企業資產行為不同的是,他們打算集中手頭資金在國內成立一家公司,公開與加拿大的總部叫板。
沈陌有32%的股權,沈錐有26%,他母親唐薇有2%,不過很顯然,這些現在都是無聊的數字而已,一家空空蕩蕩無錢可分的公司,即使你有100%的股份又有什麼用呢。每年20%的紅利……如果贏利額寫著一百塊,拿二十塊分給你,你要不要?
聰明人當然會另立江山,放棄名義上的那32%。
看著沈陌在轉讓6%的股份轉讓合同上毫不猶豫地簽了字,我忍不住感歎:“沈家的錢已經被沈錐挖空,你連股份都要送給他,讓他做名副其實的大股東——哎,唯一的優勢也離你而去,怎不叫人唏噓。”
“人生有得有失,何必介懷一個數字。”相對於我的無病呻吟,他倒顯得無所謂,好像讓出去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東西那麼大方,“我叫你做的事情怎麼樣了?”
我嗤地哼一聲:“這件事情本身並沒什麼難度,但你無疑是叫我往火坑裏跳。”
他笑,“我知道為難你,好吧,你小舅舅那邊,由我去說。”
這算是給台階下嗎?我撇撇嘴角,“其實你為什麼非得自己注冊一家公司不可?接受我小舅舅的邀請,把資金投入他的公司裏做股東不是很好嗎——你是不是信不過他?”
他抬眼,十指交叉,依然是那副很好看的姿勢,“除了自己,我誰都信不過。”嗬嗬,這就是讀書人的血性吧?可以圓滑,卻絕不睜著眼睛說瞎話,“而且我相信,你小舅舅也不會完全相信我。我願意跟他合作,合作——而不是全權委托。”
他說的有道理,可我也得潑他冷水:“上次我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你了,任何新成立的公司要具備上市資格,必須三年連續盈利且營業額至少維持在30%以上,此外還有一年輔導期,也就是說,再快再快也要四年以後,我們才能在股市裏跟沈錐進行較量,這還是在不發生任何意外的前提下。而實際上,四年裏誰也不能保證我們一定能盈利,誰也不能保證沈錐會不會完全架空沈凡佑在加拿大的勢力,會不會發展得更加壯大。退一萬步講,我們四年後成功上市,那也隻是初出茅廬,和在美國證券交易大廳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沈家地產公司NOX依然有著一段蔚為壯觀的距離。而且,你說過,你不能等四年。就算你肯花四年時間,梁小姐我還不樂意賠上這段青春大好時光陪你奮鬥。”
四年啊,我寫小說說不定都成名了!
他很有耐心地聽我說完,慢條斯理地豎起手中鋼筆,“讓公司立即上市,這就是我給你的第一個任務。”
我歎了口氣。本人學貿易的哎!證券方麵隻略知皮毛而已,他居然上來就摔給我這種難度的事情。
回憶一天前,我請教專家舒雯:“一間剛成立的公司要如何上市?”
她劈頭蓋臉地回答我:“你做夢。”
“我認真的!”
“我也不是開玩笑,從有曆史以來,沒有任何一家公司可以在成立四年之內上市,如果有,那絕對是違法經營,你死心吧!還有別的事沒,沒有我睡覺了,明天上課呢。”
“你一定有辦法!你不是最善於鑽空子走旁門左道嘛!”趁她還沒掛,我哇哇地叫起來。
“你要死啦!”舒雯咳嗽起來,大概是把嘴裏的東西噴出來了,“都告訴你沒可能了,寫小說呢?換個題材吧,你說的這個,絕對行不通的。”
我長長地、長長地呼一口氣:“小說?小說裏我別說讓一家剛成立的公司上市了,我就是讓它控製整個世界也沒問題!現在本人再認真地跟你重複一遍,我一定要讓一家剛成立的公司立即上市,一定!我知道很難,但你必須幫我解決。”
“而且,”我說,“我知道你行。”
“你這是逼我幹違法亂紀的事呢……”
“我相信你,你可以辦到的,用正當手段。”
良久,那邊長歎一聲:“你真看得起我,我要能做到這點我也就不是普通人了。”
“你本來就不是,你是變態。”我嬉皮笑臉,“知道什麼是變態嗎?變態就是能改變別人對你的態度的人。”
舒雯去大學教動畫製作不過是去年4月的事,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證券公司、投資公司還有銀行裏摸爬滾打。證券這一行,說真的,女孩子很少,男人們大概已經自我膨脹到了某種程度,所以像舒雯這樣漂亮年輕的女孩子反而不討好,一開始去的時候根本沒人願意相信她能幹三個月以上,更有甚者,說這姑娘是來傍大款的吧。
舒雯22歲的時候,她賺到了人生的第一個一百萬,不過隻在信用卡裏呆了短短幾天。因為和投資公司是捆綁賬戶,人家賠她也要跟著套進去,盡管如此,舒雯的興奮還是遠遠大於沮喪:失去一百萬跟擁有賺一百萬的能力相比,簡直就是微不足道。
她自己開投資公司,不過也隻有短短半年,其破產原因我沒打聽,但是倒閉的那天,她的樣子比公司開張還要高興。我知道,她一定是又學到了什麼吧,人生經曆像浪頭一樣打過來,再緩緩流逝,我們是其中堅忍頑抗的礁石,抓不住它的痕跡,也不需要抓住,唯一值得正視的,是下一波衝擊。
去經曆,本身就是人生最精彩的那一部分。
23歲,她離開金融圈,去一家剛剛成立還來不及出雜誌的漫畫公司參與策劃,做網絡平台,每個月拿固定工資和提成,心滿意足地朝九晚五,時不時加個班出個差,跟同事罵罵老板打打掃地大媽的小報告,俗不可耐得興高采烈。那時候我正給這家公司寫漫畫腳本,依然是自由職業,每次去交稿或開會,都見她坐在儲藏室那幾十排書架前津津有味地翻正版漫畫,在老板眼皮子底下名正言順地看漫畫,是她這一段時期內的人生目標。
24歲,舒雯向總裁提出跟Z大聯合設立一個動漫課程專業,計劃書遞上去後隻籌備了3個月就走馬上任,開始過講師癮。
總之這家夥比誰都能搗騰,一段時間不見就發現她又變了個樣,換句話說隻交這麼一個朋友卻好像有一堆死黨在你身邊胡鬧。在我內心深處,並沒有把舒雯這樣圓滑的女孩當成知心朋友,但我大大小小的事都會告訴她,不經過大腦;也隻有她,這麼多年來一直不忘跟我這個與世隔絕寫小說的套中人聯係。
我用玻璃把自己四周圍起來,躲在裏麵,做我的夢。而她,就是圍著我的那四麵玻璃,透過舒雯,我可以看見外麵的世界。雲來雲去,聚散無常。在我的感覺裏,舒雯就是個變不可能為可能的變態。
問了她上市問題的次日清晨,她打電話過來,我剛喂一聲就被她劈頭痛罵:“害我一夜沒合眼,你可知道今天我要上課!一周就上兩天課如果再請假的話會被校長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