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愛情,並非無價(2 / 3)

這個城市的陰天總是出奇地多,老天爺的眼淚也很充足,因此市政府根本不必刻意搞綠化,與其說這裏是人類的領地,倒不如說是植物隨心所欲的樂土,街道兩旁的法國梧桐僅是春天飄下來的粉塵就能讓幾萬人過敏住進醫院去,任何一塊草坪都沒有“請勿踐踏”的牌子,隨便你進去滾,初來乍到的外地人還以為這兒市民素質有多高。

外婆宣布自己不接受那筆錢的當天便閉門不出,之後我媽每次下班第一件事就是買菜拎去外婆那裏,吃完了再回來。

照這個情形推測,法院開庭她是絕對不會出席的了。

奇怪的是,這種緊張時刻,沈陌居然還能有心思跑去外地開會。

那天我趴在陽台上發呆,他在院子裏撥弄薄荷。因為齊漱玉嗓子脆弱,時常要喝新鮮的薄荷泡水才能舒坦些。她咳嗽多了,我便條件反射地一聽見咳嗽就聯想到薄荷,或者一看到薄荷就聯想到她的咳嗽……沈陌回來後,他家滿院子就全是薄荷,多到要分給我家同喝。

那些薄荷在我眼裏搖晃,搞得我嗓子眼頓時開始癢癢,哎,都整成巴甫洛夫反應了。忍不住咳了咳,他抬頭,看我一眼後麵無表情地又低下去,就在我以為自己又被當成擺設或無意中隱形成功的時候,他放下剪子,直起身來衝我做個手勢,喊一聲:“我上去,還是你下來?”

我一怔,然後極快地反應過來,故意曲起左腿攀在欄杆上,一副要越過去往下蹦的架勢,嘴裏還煞有介事地應著:“我就來,有事兒您說吧。”

他抱著臂等我跳,氣定神閑的,怕死如我,隻好縮回去,同時逞能地撂話給他:“有膽你上來!”

他果然出現,夾著一紙包東西,“我不在的時候,幫忙保管一下吧,還有……麻煩替我照顧我媽,她最近關節又有些痛。”在大部分認識沈陌的人眼中,他是一個溫和的人,但是在我看來,沈陌素來隻和危險、冷血、無心無淚等詞彙掛鉤,有這種溫柔眼神的時候,往往也是提起母親齊漱玉的時候。

我故作受寵若驚狀接過,掂掂,滿心好奇地抬頭,“可以打開看嗎?”

“隨便,閑時寫的東西,隻要你不嫌無聊。”

“不無聊,你的書我經常翻,雖然意思看不懂,但是字句挺有意思。”摸了摸牛皮紙袋的形狀:一疊紙,還有張磁盤,“出版用的?”

“原定這幾天帶給他們看,但是事情太多不想分心,所以擱置一下。”

我掂掂分量,然後把紙包扔飛鏢似的甩上書架頂端,幾本書因此震掉下來,“你要外出?去哪?”

他對我的無禮毫不在意,“是你的話,就實話實說好了……”

“加拿大?”

“該怎麼評價你呢。”沈陌穩穩地笑,“我聯係了替那個人立遺囑的律師,還有做鑒定的兩家醫院。”我發現,他說的是“那個人”,果然還是沒有原諒當年拋妻棄子的父親吧。

“有多少把握?”

“不知道。”

“如果敗訴怎麼辦?”

“你的問題還真多。”他依然是氣定神閑地笑。

我忽然有一拳揮過去的衝動,至少,打碎那些虛假的笑容。相處時間不算短了,我卻連他僅僅在臉上表達的含義都看不懂!

為何要執著於一筆錢,哪怕它是巨額?

然而誰都會笑我問了個蠢問題吧,所以,隻能祝一路順風。

“還是逆風的好。”他笑道,“飛機順風的話,可就掉下來了。哦對了,我跟我媽說是去開會,索邦和N大畢竟還是有學術往來的,問起你的話不要露餡。”

我乖乖地答應了所有的要求。包括第二天不去送行。

沈陌走後我就不斷猜想他在加拿大的進展。齊漱玉竟對兒子的謊言毫不起疑,也不知道沈陌臨走前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居然對我說:“他總算肯把心思花在工作上,不去想那筆遺產,是好事啊。”她畢竟是太相信兒子了,可是,除了他之外,她還能相信誰呢。我開始覺得沈陌百分之一百是為了母親才會丟下在巴黎勤苦打拚的一切,甚至傅憑瀾。對一個從小沒有父親的男人來說,沒有任何女子能重要得過他孤苦可憐的母親,唯一奇怪的是為什麼他不早不晚,偏偏要在那樣一個時刻回來?是有原因,還是巧合?

不知道算不算心有靈犀,我約了舒雯見麵,可臨出門前遲疑了一會,結果接到他打來的國際長途。

不等他詢問,我搶著老老實實地彙報了他母親的起居飲食排泄等等一切瑣碎細節,說得連珠似炮。

“我知道,我已經給她打過了。”好不容易喘氣的空隙,我聽到了一個淺淺淡淡的笑聲。

“這算怎麼著,核實我嗎?”

“豈敢,輪到我向你彙報而已。”

他找到了那些律師,並且已經詳細談過。他們說沈凡佑確實前後兩次住進過精神病院,第一次住了十三天,第二次住了四天,但是他根本沒病,是對方以強製性手段逼迫他承認的,如果堅持己見,就扣押著不放人。

“竟有這種事?!”我目瞪口呆。

“更離奇的都有,診斷書上記錄的那個日期,他正在多倫多開會,不可能去渥太華的醫院檢查,有很多人作證。”

“謔謔,確實匪夷所思呢哦。還有什麼發現?”

“診斷書是他妻子唐薇找人開具的。沈凡佑脾氣暴躁,經常指責妻子有外遇,揚言要雇人殺她,唐薇懷疑丈夫患有精神疾病,於是去醫院的腦科部門谘詢——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我暫時來不及查,反正給她弄到了證明——然後持這份證明到另一家權威精神病院,很容易就拿到了診斷書。估計從頭到尾,沈凡佑一直被蒙在鼓裏,直到精神病院派車來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