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會這麼處心積慮?”若是真的我那點小手段絕對小巫見大巫。
“據那幾個律師說,沈凡佑還曾經動過離婚的念頭,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申請被暫壓下來,遲遲沒有正式遞交。”
“沈凡佑到底有沒有精神病?”我一字一句地吼,“他難道沒有去仔仔細細地檢查個清楚?在沒有任何人幹擾作弊的前提下!”
“就算有,也隻是和唐薇所持的那份打個平手,一個說他有病一個說他沒病……各執一詞吵翻天有什麼用?法官誰也不會信。真正的事實就是人已經不在了,沒人能證明他的精神狀況是正常還是瘋癲。”
我咬著手指頭思索一陣,“不行,這事太複雜了,我要想一想。你什麼時候回來?”
“再過幾天吧,希望有進展。”
“再見。”
“再見。”
異常幹脆利落地放下電話,我嚴肅地坐在沙發扶手上繼續啃手指,直到指甲附近沒有痛覺的皮啃光,撕扯到關節處才一邊噝地倒吸著涼氣一邊反應過來要遲到了。
算起來,我和舒雯是同學,從小學一直到大學,隻不過小學不同桌、中學不同班、大學不同係,可我媽和她媽倒做足了十年同事。人跟人性格真是不同,兩個女人明明都是爭強好勝型,我媽讓人敬而遠之,舒雯的母親,卻沒人不喜歡親近。記憶中我每次上門拜訪,都會被她歡喜地捉住,左看右看,嚴肅地握手,“同誌,可把你等來了!”要不就是作老鴇狀,“客官,許久不見了。”然後被不耐煩的舒雯打橫裏殺出截斷,留她在客廳裏凝眉沉思:“拉客!嚴重抗議拉客行為!”
包括那個“蒼蠅”,也是她送的美號。
舒雯私下說:“我媽表麵像個心誌都不健全的大小孩,其實玩起計謀來很少有人勝得過。心機也是講天賦的,我們家,向來隻有女孩才能繼承,不信看我爺爺,看我爸,刻板得跟什麼似的。”
如果不是跟她接觸多了,我估計和梁家大部分人一樣是個書呆子吧——最大的可能是,連書呆子也做不成,淪落為名副其實的廢物。我們很少把精力放在念書上,她的興趣是賺錢和結識名流,我則熱衷於亂塗亂寫以及逐漸養成的跟蹤惡習。
“在多倫多開會的同時又在渥太華就診?”舒雯拿攪拌勺戳著紅茶上漂浮的奶油,“怎麼可能有這種荒誕的事情!”
“這是事實。”
“如果是這樣,那就構成鑒定事故,我建議從加拿大那兩家腦科醫院找突破口,幹脆告他們吧,告贏了,狗屁診斷書就是一張廢紙。”
“你想打跨國官司啊。”
“這樣更好玩,不是嗎?”她笑得人畜無害,反正跟自己扯不上關係。
舒雯的提議我不是沒想過,可是,耗時、耗力、還耗錢,更難的是這一切都必須瞞著齊漱玉進行,沈陌願意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嗎?即便願意,他能付得起嗎?
正想著,突然聽舒雯“Wow”了一聲。
回頭,九號桌迎來了新客人,兩位,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女的嬌美,而且,都是熟人。
沈錐和傅憑瀾。
N大附近西餐廳多的是,但最出名的隻有這家忘川威闕,正對麵就是留學生住的外苑賓館。
從天花板垂下的紗簾罩住了每張桌子,估計他們並沒注意到我和舒雯。
“你說,沈陌這麼處心積慮想得到沈凡佑的財產,是不是為了報複沈錐?”舒雯突然異想天開,“男人為了女人,果然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我立刻說:“不可能吧。”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舒雯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沈陌不是為了財產回來的?他同時丟下索邦的事業和拋棄傅憑瀾,現在又如此積極地去為官司奔波,除了錢,你還有其他合理的解釋?”
我一時語塞,她很快又說:“不過這也情有可原,換了是我,說不定比他還拚命,想想吧,那不是幾百萬幾千萬,甚至不是幾億!有了這筆錢我想幹什麼都行啦!”
我仔細地、謹慎地將猜測大致理了一下,變成這麼個故事:沈陌在索邦任教,結識了法籍華裔女子傅憑瀾並彼此傾心,本該長相廝守,可礙於學校教授與學生不得胡搞的阻力,一直是地下戀情。這種隨時可能影響自己前途的愛一開始還很新鮮,漸漸就使他覺得累贅,終於某天沈陌得知生父是加拿大著名富豪,且身患重病不久於人世,有心將自己那半財產贈予當初拋棄的發妻贖罪,於是,正中下懷的他就理所當然結束了和學生的關係,甚至丟開索邦這隻金飯碗回國一搏,畢竟,倘若贏了,下半生便完全不必發愁,多值得。
舒雯為我的故事豎起大拇指。
我挑眉,“怎麼,你也這麼看?”
“簡直天衣無縫,就差證據了,我說,咱倆真的可以考慮去開偵探社……”
“可我始終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
“為什麼?”
“……隻是直覺……從他的書。”
舒雯眯起眼,慢慢地將我從頭觀察到手,“你不是壓根不看他的東西的?”我又一次語塞。
“寫書的人都是騙子!包括你在內!”她惡狠狠地說,“普通騙子騙錢財,騙別人,你們呢?騙心,騙感情,急起來甚至連自己都騙!”那時,我腦子裏很奇怪地浮現出沈陌書裏的一句話。
明知是空,卻不甘雙手空空。
這是佛教衍生出來的話吧?
人的手,如果一定要抓住些什麼,多半是為了能留下它們。為了在很久很久以後,讓人試圖回憶你,回憶你存在過的痕跡,也許隻有那種關於後世的幻想,才能帶給當時的你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