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想起舒雯的話,反正是興味索然,沒看多久便匆匆提褲子衝水,真的五分鍾就出來了。
瞌睡蟲跑得幹幹淨淨,初夏的夜晚突然燥熱得不可思議。拿著書直接到陽台上去乘涼時,意外地發現樓下依然亮著燈。
一滴來自樓上的水打在我手背上,滑下的觸感讓人誤以為是蟲子在蠕動,心慌著一抖,書掉了下去,張開羽翼看似輕盈地沒入夜色籠罩的黑黢黢的院子,然後便發出一聲響亮而沉重的“砰”!
我本能地想撒腿跑,但又覺得證據確鑿,應該坦白從寬。如果掉下去的是把菜刀,我一定逃得比誰都快,因為菜刀人人都有家家必備;而那一本書,相信整幢樓、甚至整個小區,也就他樓上的鄰居、這個房間的主人才會有。
樓下的門在我遲鈍的思想鬥爭中被推開,地麵頓時出現一塊長方形的投影,鵝黃色,有人站在其中。
而那本書,非常無辜地刖著一角,斜趴在這塊光斑裏。
他慢條斯理地撿了起來,頓一頓,回身,並沒有向上望,大概正就著屋子裏的光線隨手翻看內容。
我咳嗽兩聲,擠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笑容,舉一隻手,“對不起,我的書。”
穿著睡衣出現在樓下時,門是開著的,“請進吧,不過順手把門帶上,有蚊子。”
點著頭關上門後,又是一聲有禮貌的“謝謝”。
他把書遞還給我,臉上表情很平靜。
我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這個人的身上,彌漫著拒絕讓你靠近和了解的氣息,倘若將其名字和別人的放在一起,隻要超過5人,他八成會是最後被提及的那個,而且提名者還得絞盡腦汁去想半天。就像中學時要求流利地說出唐宋八大家,我總是一口氣背完七個,獨獨把柳宗元拉下,怎麼也想不起來,其實此人名氣實在夠大的了,隻是冥冥有一種感覺,讓我無形中疏漏他。
這間是書房吧,和我那兒真是天堂地獄的差別。一塵不染,幹淨得近乎神經質,五個大書櫥,像書店裏的一樣排列,每個還貼著小牌子標明分類;有窗的那麵牆空出來放了張書桌,攤著兩本書一本字典,筆記本電腦發出微弱的幽光。
齊漱玉披著件衣服出現在房門口,“呀,是小舫啊,也沒睡呀?”
我說自己經常晝伏夜出,她笑笑,囑咐兩句叫兒子早些休息的話,和我客氣地道晚安後便攏著衣襟離開,我也覺得差不多該閃了。
剛要告辭,他眼睛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忽然開口:“啊對了,你有樣東西在我這裏。”語氣雲淡風輕,邊說邊騰出右手拉開抽屜,拿出一隻塑料玩具,半個巴掌大,一隻穿黑西裝打領帶的黃貓,還耀武揚威拿了條手杖,站在紅色的舞台(其實是裝了電池的底座)上,腳邊兩個按鈕。他拿在手上,食指輕輕摁下左邊小鍵,黃貓劈裏啪啦跳起了踢踏舞,他把它放在桌麵上,然後抬眼望過來,嘴角慢慢勾起。
舒雯給我的跳舞貓。日本進口,她那個是藍色,粉紅底座。右鍵跳舞,左鍵唱歌,當然日語歌,一個字兒聽不懂。我挺喜歡這種傻不拉嘰的東西,隻是剛拿到就莫名其妙地找不著了。
“掉在我辦公室那幢樓的花壇裏。”沈陌說,手指抬起來劃個半圈,然後雙手並攏,交叉,笑容裏有清清淡淡的溫和,“拿回去吧。”
家庭會議。
大概是約好的,五家都到齊了,而且,連孩子也沒缺席。除了五舅媽和五表弟小航他們在加拿大。
外公五個子女中,兩個女兒,三個兒子,巧的是,女兒生女兒,兒子生兒子。我媽和小阿姨投緣,原因之一就是她的孩子也是個姑娘。
本來大家都還在暫時拒絕往來戶的名單上,隻不過“小孩子”這一殺手鐧確實厲害,外公看在孫子外孫女的分上,默許我們出現在客廳。
第三代我最大,兩個弟弟一個妹妹自然跟著我混。二表弟沁舷在外省讀大學,一看就是讓二舅舅電話狂催趕回來的,肩上還背著碩大的登山包;三表弟沁舶和四表妹沁艶平日都被送到郊外一所私立貴族學校念書,一個在高中部,一個在初中部,統統全封閉住宿,校規很嚴,不允許輕易外出,聽老媽說三舅舅是親自跑去跟校長申請的假期(校長真牛)。
此刻,小P孩們並排坐在客廳沙發上,一個個翻著白眼。我正均分路上買的Breadtalk抹茶紅豆芝士,一百二一個,對我來說和搶劫沒區別地貴,小心翼翼劃成四等份,這幫小混蛋竟敢露出極不領情的神色。
“怎麼沒有星巴克的星冰樂”、“我要哈根達斯”……還是上了大學的二弟稍微有禮貌點,眼皮一翻,不屑地扭過頭,“謝謝姐姐,我不吃這麼膩的東西。”
接下來就是無聊的千篇一律的家庭聚會場景:二弟拔下電話線接到筆記本上跟剛處的女朋友QQ,三弟霸了電視機懶洋洋地等開飯,四妹比較乖地背英文單詞;我媽和幾個舅舅阿姨在樓上外公書房裏進行口水戰,外婆獨自一人在廚房給大家準備午餐,這時,我無所事事地出現了。
密閉的空間裏飄著煮玉米的香味,我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個時節的玉米,隻要煮一下就可以跟肯德基的那啥粟米棒媲美。可惜隻有這麼幾天而已,到了月底,就立刻變得又老又硬,令人完全失去胃口。
“貴的還就是好吃呢。”外婆察覺到我站在後麵,笑著說,“二十四塊七毛才十二個。不過,總歸比肯德基的便宜多了,是不是。”
我是吃外婆煮的飯長大的。可能因為自小沒有父親,又出生得不是時候(我媽忙著讀書考試),在外公這裏長到十幾歲,才被老媽領回去單獨過日子。外婆很不高興,“好容易養到會下廚了,這就給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