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我要的幸福(1 / 3)

幸福不是要像小說裏寫的那樣吧!這隻是感覺,就跟寫作一樣,即使全世界都認為你的文章是狗屎,隻要你自我感覺良好,照樣可以沉浸在文豪級別的快感中!我想過了,隻要自己爽,單身也是幸福的一種。

推測,一切都還隻是推測。

不過,是真的又怎樣。

我在馬路上跳格子玩,不知不覺就換成踩法國梧桐的樹陰。舒雯把手絹疊起來,無所事事地扇著風,時不時眯起眼睛望藍得刺眼的天空,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我一屁股坐在她旁邊,“喂,寫進小說吧,”她拿胳膊肘搗我,“多帶勁啊。”

“不行,編輯會砍殺。”我搶了她的農夫果園灌,“言情小說,結尾得皆大歡喜。”

“沒勁。”她繼續扇,“那你就寫皆大歡喜的結局啊!全家幾十口團圓,夠喜了吧!”

“我真的有一個舅公。”我嘟囔了一句,然後,揪住舒雯使勁搖,又給她來了一個震撼版,“我真的有一個舅公!”

“你為何不喊你有兩個帥哥叔叔?!”這天殺的女人……不愧是我死黨,知道我最在乎的是哪方麵;而天殺的我,不愧是虛榮到極點,我的確、很爽。

不過很可惜,“齊漱玉說過她是寡婦。沈陌的父親已經死了。”

“她的意思很有可能是,你舅公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經死了。”

“可我覺得她說自己是寡婦的時候,不像在賭氣。”

“她那麼說是多久以前?”

“五年……”我泄氣,別過頭去。

“你確定你的記憶沒有任何問題?”她笑眯眯地反問,“小梁同誌,為何你不願意承認沈陌這個叔叔?你討厭他是因為他會念書,他瓜分甚至剝奪了你母親的全部注意力,不是嗎?可如果他是你叔叔,那就是一個被女人拒絕、被兄弟橫刀奪愛、被父親拋棄的可憐蟲,喂,這樣你總平衡了吧!你可以理直氣壯地在你媽媽提起他時說‘丫有什麼了不起’了吧!”

得了吧,他在我心裏早就和‘了不起’徹底脫離關係了。可是,可是,我為什麼還要絞著他不放?

我呆若木雞地望著舒雯,那副樣子一定很可笑,她吭吭地樂了,笑得嗆到。

回到家,我什麼也沒跟老媽提,一頭紮進房間,紮進從來不疊的被窩,發了不知多久的呆,看似懶洋洋實則機械地拉開抽屜,扒出那本書。

硬著頭皮,開始啃它,原以為很深奧,可是當靜下來真的一個字一個字摳時,竟然也就看進去了。瀏覽目錄時,發現有篇《童年記憶》,不假思索地翻到對應的那一頁。第一段是這樣寫的——

“活著,是因為好奇。對未來懷著莫名的畏懼,但不是害怕。害怕是箭一樣的東西,出弦必然意味著目標。畏懼卻是圓圈,使人在旋轉中辨不清方向,卻能漸漸沉沒到生活的深層。所以,畏懼沒有原因,更沒有對象,它隻是自己。”

已經成了習慣,讀他的書時一定要放那段錄音。起先是出於某種卑劣的平衡心態,現在則好像是因為,想看看真正的生活吧?在言情小說中,幾乎沒有犯錯的男主角,即使犯了,那也是對讀者來說無傷大雅、絕不妨礙她們繼續愛他的錯,唯一能與之較勁到最後一章的也就隻有女主角,舒雯所謂的偉光正——偉大光明又正確。

是我太前衛,還是太落伍?書裏男人越完美,我就越不待見,尤其他們對女主角的百般隱忍,更讓我覺得虛偽。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心理陰暗,壓根不相信這世界仍有如此純粹的真善美,大概真像舒雯說的,我這種人應該去當偵探當記者當警察,挖掘社會黑暗,而不是寫小說,並且是純潔夢幻的小說。

從門把手被扭動到我媽出現在我桌邊隻有短短兩三秒,我不露痕跡掐掉錄音筆,心想著自己走路不出聲的特點看來實打實是從我媽那兒繼承的了。

“叫你辦的事兒怎麼樣?”

我從一堆亂七八糟的剪報中翻出一張髒兮兮的紙片,“這是提供類偏執妄想病症材料的醫生辦公室電話。”

我媽一掌拍掉,“要來幹嗎用!你外公肯去嗎?”

我縮回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外婆的信呢,要到沒?”

我實話實說:“她今天不在家。”

“白長這麼大個子,比你爹還廢物。”

我是廢物,但我不知道我爹也是廢物。這是我媽第一次當我的麵提起她丈夫,其實我對那個素未謀麵的老爸有一點印象,比如他在飛馳的火車上給我講大灰狼與小白兔,比如他騎著摩托進城買蝦,比如他念《半小時媽媽》給我聽,卻不認得上麵某個字,念錯了被三四歲的我糾正……可是家裏人都說我是腦子糊塗了亂想出來的,我爸根本就沒帶過我,在我出生沒多久,完全不可能有記憶的時候,他就跑得沒影了,至今音信全無。

當然,大家也懶得去找,尤其我媽,經濟獨立、家世良好,男人對她來說完全就是多餘物,這大概也是她為什麼最不喜歡愛情故事,更反對我去寫的原因。還記得初中我第一次看舒雯借來的席絹的書,好像叫《獨自去偷歡》,嗬嗬,這名字把我媽和班主任都變成氣球嘍,一根針就炸。從那以後,她就濁物、濁物地叫我,當我正式開始寫言情後這稱呼更是升級變成了廢物,樂觀估計等我以後找男朋友時她就該叫我腐物了,哈哈。

我默不作聲,心裏偷著樂,她又開口了:“明天和我去你外公那。”

我答應著:“哦。”在我媽還沒注意到之前,抽過雜誌來覆蓋住沈陌的書。

睡到半夜,突然被排泄的欲望弄醒,跳起來燈都沒扭開就往廁所衝。因為有著在大號時看書的不良習慣,所以即使十萬火急也沒忘記在淩亂的桌子上隨手抓了一把,坐下來才發現是那本《骨子裏的零》。

據說你在方便時不假思索拿的書才是你最鍾情的,我隻知道如果要衡量我喜不喜歡一本書,看蹲馬桶的時間長短就清楚。虹影那本《饑餓的女兒》是最好例證,讓我在廁所裏坐足了一個鍾頭,這玩意可是實打實的騙不了人,舒雯曾經叫我以後上廁所就帶沈陌這本《骨子裏的零》肯定五分鍾就出來了,我當時笑得一臉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