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爬山虎(3 / 3)

“什麼!沈陌的前女友的現任男友的老子出現在你家樓下?”舒雯繞出個中關係之後,如我所想地,嚎了起來。

“而且還望了好一陣子沈陌家的窗戶,我懷疑沈陌是他私生子。”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舒雯大概是沒緩過勁,“……你真是小說寫多了。”

“我就是一寫小說的我就是一流氓,爛命一條你能把我怎麼樣。”

“算你剽悍!”那邊在倒抽氣。

“我這叫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他打電話的時候管他兒子叫沈錐,你聽見沒有!也姓沈。”

“沈錐……哇啊啊啊啊蒼蠅啊——這事越來越帶勁了!我都不想教書了,咱倆真的開偵探社去吧……”

“你做夢,開偵探社還不如去混個花魁當。”我狠狠喝了一大口杯子裏的開水,差點燙得我叫娘。

“好啊,我們要做一對盛開在秦淮河畔的姐妹花,雖然我覺得自己更有做老鴇的天賦。”不知道是誰小說寫多了。

我憋著笑,“蚊子,你有這想象力幹脆跟我混,寫小說得了。”

“NoWay!”她惡聲惡氣地拒絕,“我最討厭言情小說裏的偉光正!我要做壞女人,找鈔票多多的禿頭好男兒!”

憋不住了,我終於笑得滾床。

第二天,我去了退休辦。雖然相信自己一個人也能搞定,但舒雯還是跟著來了,手裏拿一條拴寵物的鏈子,可憐兮兮地跟退休辦的負責人哭訴她的貓掙脫繩子跑了進來,還說是剛撿的,怕有什麼傳染病,正打算抱去打狂犬疫苗,萬一咬了人……辦公室裏兩個老太太把信和本子交給我就跟她一起找貓去了。

我一頁頁飛速翻,很快找到沈凡秀這個簽名,手指著往左橫移過去,果然,寄件人叫沈凡佑,是航空郵件,來自加拿大。

我走出辦公室,舒雯看到我,假惺惺為她的“貓”哭了一場,閃人。

“怎樣?”

我把收獲告訴她,她咬手指,雙眼放光,“加拿大!”

巨有成就感的舒雯接下來就建議我去外婆那裏偷信,被我K,“瘋了吧你,偷人信件違法!再說我外婆八成已經把信毀了。”

舒雯貼著我走,“喂,你外公說的話……你真信?”

我得承認,我外公真的是很容易癡呆的那種老人。脾氣暴躁、偏執、唯我獨尊,典型的舊社會大男人。

不過,也倔強得可愛。我媽說外公年輕時在部隊裏負責采購,第一次獨自出去辦事,不知道車費可以報銷,扛著幾麻袋食物硬是走了回來,餓得呆不愣癡也沒動一根蔥。又說那時候他是家裏唯一掙錢的人,所以外婆每天夜宵會給他單獨蒸一碗雞蛋,用特殊的小碗盛了,不許幾個孩子動,動的人要挨棍子。有天外公吃完了,小舅舅趁外婆還沒來得及洗碗,偷偷捧起來舔勺子沒刮幹淨的蛋渣,被外公看見,隔日便故意剩了一半,小舅舅心裏其實是明白的,一邊吃,一邊流淚,我聽了這些事心底頓時柔軟溫潤,哎,好可愛的外公。

可是,對公家對子女後代盡了十二分心思的外公,卻獨獨對妻子相當刻薄,比如起先說好每個月交五百塊錢給外婆打理日常開銷,他交了一次後覺得按照現有夥食標準來算絕對花不了那麼多,便隻肯交三百,我媽和幾個舅舅阿姨隻好每個月輪流貼差額,還得挖空心思瞞住外婆。

我斜了舒雯兩眼,“我不信外婆對不起外公。”

舒雯對我的答案還算滿意,“那我們怎麼辦?雖然知道你外婆確實收了信,可是已經沒啥線索啦!總不能跑到加拿大去調查。”

我提起右腳,抖混進鞋裏的一顆小石子,“去我外婆那吧。”我媽不喜歡舒雯,可是外婆喜歡她,畢竟舒雯嘴甜,外婆又是家裏唯一“沒文化”的人,不注重什麼學曆啊文憑啊,投契就好。

舒雯苦著一張臉,“啊?啊?又要去那個陰森森的地方?不是吧?喂我有個問題,幫你調查,你給我多少錢?喂不要去好不好,我們還是盯梢沈陌吧,沈陌比較合我胃口,這裏離N大也不遠呢……”種種反抗均告無效,我邪惡地揪著大叫“奧斯維辛!蘇聯大兵”的舒雯往外公家進發,然而,還差一百米的時候,我看到外婆出來,把藍色布包繞了幾道,拿在手裏走遠。

“哇!天助吾也!”舒雯叫,“趁機快去找那封信!”她還是念念不忘要做違法亂紀的事,但是對我而言,與其去找可能已經不存在的東西,倒不如抓住眼前機會。

我對著舒雯唱98世界杯:“GO!GO!GO!嗷來嗷來嗷來!”

外婆上了空蕩蕩的3路車,我們無所遁形,隻好手忙腳亂地攔出租車。運氣還算好,後麵緊跟一輛髒了吧唧的破的士,連鑽帶拱甩上車門後就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司機的技術上。Shit,夢想在此刻幹脆地碎成渣渣!一心向往做偵探,卻從來沒想過如何跟蹤公交巴士上的熟人。舒雯從上車唧歪到下車,也不知道究竟在聲討誰,以那語速看來,大概都罵遍了吧。

穿過人流稠密的市中心,外婆進了希爾頓酒店,“哇,好像有內容哦!”舒雯頓時興奮起來,我卻傻了眼。總不可能搶進電梯裏跟上去!沒有辦法,隻好在大堂旁邊附屬的西餐廳幹等。

“聽說這裏豬排很好吃,我還是很小的時候被老媽帶來吃過一次……”舒雯興致勃勃地翻看著裝幀簡單卻相當賞心悅目的Menu,突然被我一把搶過,擋住臉,“你幹——”她也突然銷聲匿跡了,估計原因跟我一樣。

“我們……閃不閃?”

“不閃!他不一定認得出來!”我惡狠狠地說,音量卻低得不能再低,本來就沒底氣。

舒雯慢慢移開手,表情非常嚴肅,“為了大局著想啊,小梁同誌!”

我試探著伸長脖子,從菜單後麵望了窗台靠裏的角落一眼。那家夥剛被侍者引到桌子邊坐下,今天是黑襯衫+牛仔褲,依然隨意的裝扮,卻有幹練的感覺。

太好了,我想我可能在傻笑,不然舒雯不會一臉衰到暴的見鬼表情,“小梁同誌,你不覺得一切太巧了嗎?”

何止!我真想跳起來把菜單扔上天花板,用詩朗誦的語調大聲歡呼:“世界真是小啊!賊小啊!太小啦!小得不得了啊!完。”

但是我沒有,我對著舒雯一個勁發傻,她含了口水在嘴裏,做噴我狀,我抬手阻止。

她咕嘟咽下,努努嘴,“那就是沈錐吧。”

我點頭,垂眼,再掀起眼皮來時,舒雯也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你外婆姓什麼?”

我說:“沈。”

舒雯拿起桌上卡著的便簽紙,默不作聲寫了一串推導式,並在每個等號上打了個問號,然後豎起來對著我,偏頭。

是啊,是啊,如果昨天見到的老頭是我外婆的弟弟,我的舅公,那麼坐在後麵的沈錐就是我小叔叔,更為慘烈的是,倘若我的大膽假設不幸成真,沈陌……

無法再想下去,腦子不夠用。看外麵經過的人衣角被空調排風扇吹得鼓脹起來,忙不迭加快步伐逃走,我也突然有那種衝動。

“再問你一遍,閃、不閃?”

舒雯把那張便簽撕得粉碎,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