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千年流觴(3 / 3)

“真是她殺了那麼多的人,113條人命,全是被她所殺!”他閉上了眼,似乎又見到了鮮血橫流的畫麵,他不是沒有見過這麼多人死去,比這個更血腥的場麵他都見過,可是這次不一樣,他覺得自己似乎被人掐住了脖子,刹那間呼吸不得。

那日竹醉負氣離開,沒有聽完他的話;他心瞬時變得很輕,很輕,似乎山間的風吹來就會將自己摧毀。因為竹醉走了,他的生命長河中從來沒有這麼輕的時候,輕到他覺得自己伸手出去都抓不住任何東西。

他覺得自己教會了竹醉瞬移是更大的失策,現在他附著在竹醉身上的陣法已經形同虛設了。

憑借那個陣法已經追蹤不到竹醉,他決定離開這裏,去尋找她。

可是,他卻在山下的村莊聞到了血腥味。

還有他見到了立在那片片殷紅上的她。她湖藍色的衣服在風中輕盈地飛動著,那寶藍色的劍身上尚且有滴滴鮮血滴落而下。

竹醉?

他距離她並不遠,但是他卻覺得自己離了眼前的人好遠。

“看吧,你找到的這個妖精,還不是因為自己的憤怒瞬間就剿滅了一個村的凡人?”不知什麼時候那個名叫博兮的仙站在了他身後。

“你看見了?”他艱難地麵對著眼前那一地的殷紅。

“沒錯!”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

“我為什麼要阻止?如果我阻止了,那你就看不見了啊!”博兮用著事不關己的表情和語氣看著眼前已經發生的事情。

“為什麼你要看著這件事情發生?如果你阻止的話,如果你阻止的話,那麼......”他拉著博兮的衣服雙目似乎就要將博兮碎屍萬段。

“不要搞錯了,殺他們的不是我,是你的那個妖精,要發怒找對人!”博兮隻是笑著,然後擋開了他的雙手,然後道:“不要再覺得妖精有可能改變了,我早就看清楚了,你也要看清楚!”

他無法接受眼前的事情,那個整天嬉笑調皮的竹醉會在離開他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內殺掉這麼多的人,他不相信。

遠遠地竹醉就看著他們二人,不說話也不逃走。

“是你殺的嗎?”他看著她。

“是!”她沒有絲毫的隱瞞。

“為什麼?”他覺得有人對著他的胸口揍了一拳,他隻差那麼一點就要流下鮮血了。

“你們不會想知道的,你們自以為為著他們著想,但是還不是看著我殺掉他們?你們自詡是凡間的守護者,要除掉跨越凡間的妖,可是誰會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你們另外一個消遣?”竹醉看著博兮,她知道他從她來這裏就跟在她後麵,如果他想完全就能阻止她動手,但是他沒有,隻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動手殺盡老幼婦孺,不過她該感謝他旁觀。

四周的風似乎就在那一瞬間變得淩厲。

他立在那裏,看著眼前竹醉那熟悉的臉,漂亮而妖豔;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有可能會流眼淚,那些在幽冷的天幕下有些淒涼的屋子,月光煞白地鋪滿大地,也為那些還沒有凝固的鮮血度上了一層璀璨的外衣,這些都讓他的心刺痛。一個是殺掉全村的妖;一個是對此視而不見,任由其發生的仙。他突然想大笑,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自以為是。

“蒼天啊,為什麼會這樣?”他仰天長歎,那一聲悲歎直插雲霄,連那鋪滿血的大地都跟著他的長歎變得不安和躁動。

他身旁的博兮側身看了他一眼,又再看了立在那裏很安靜的竹醉,消失了。這偌大的天地間就隻剩下一妖和一仙。

是啊,是啊,他不該自大到認為自己能改變那亙古沿襲的“鎖”,他不該讓一個妖學習了太多的仙法,他不該讓這個妖在初見的時候就活下來,太多的不該造成了今日的結果。

“嗬嗬,你為什麼不逃?”他伸出手指著距離他不遠的竹醉,但是伸出去的手卻在半途變成了無措,他不知道伸出的手是該除掉她,還是將她拉回來。

“他們都該殺!”竹醉輕輕瞟了一眼地上淩亂躺下的凡人淡淡地說著,但是她卻並沒有回答他“為什麼不逃”!

或許是覺得“不逃”是理所應當的。

他痛到呼吸困難,為著她的那句“他們都該殺”!

好,好一句“該殺”!

“為什麼就該殺?”

“不知道!”

聽見她的回答,他覺得荒謬,什麼叫“不知道”?或許她們真的就是:不分善惡,不分對錯的,隻為了想殺人而殺人!

罷了,罷了!結束了,結束了!那個他尋求了長久的答案,他以為這世間不會有絕對的事實存在,包括眼前的妖,無奈真實的事實放在眼前,他無法抗辯。

他伸手,那曾經為了她而出的劍,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那一瞬間那見著她慌了,怕了,那美麗的眼睛用著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他,隨後就是泫然和控訴的光芒。

看著她那怨懟的表情他覺得似乎自己冤枉了她。

但是下一刻他立即否定了自己的這種想法,因為妖就是這樣善於偽裝得生靈。

劍揮過,見光瞬間將她嬌小的身影隱沒,看著她的身影消失,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將那113具身體放在一起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將他們盡數火化得,隻是他知道自己的心似乎就那麼隨著那一劍缺失了一角,這一角或許永遠也彌補不會來了。

他講得太久,似已陷入了。

灰衣佛子沒有講他的對錯,也沒有將自己的意見,隻是看著他,看著眼前這個仙。或許有的事實是在看不見的地方,但是在那看不見的地方並不表示它不存在,眼前的仙可能沒有找到吧?

“可是,經過了十年,我依舊不敢再去回憶那個時候,所以也就肯定了竹醉的罪過。直到再見到她,我才不得不再次麵對那場我不敢回憶的事情。”他偏過頭看著雙手交疊,安靜地睡著的竹醉。

“怎麼回事?”灰衣佛子有些恐慌地站起了身,而他也發現了有什麼事情能讓那個身許佛門,處事不驚的佛子大叫:竹醉胸口的傷又開始流血了!

這傷並不嚴重,而且合他二人之力已經可以肯定地說這傷根本不礙事,可是為什麼就是會流血不止?平躺在草席上的竹醉依舊沒有絲毫好轉的樣子,而現在他更怕她會這樣將他她身體中的血流盡,然後煙消雲散。

灰衣佛子沒有再囉嗦,立即動手,伸手一道淺淺的紅光將竹醉的身體罩在了其中,終於她胸口的傷止住了血,可是讓二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已經全無意識的竹醉在抵抗灰衣佛子那平複她療傷的那道力量。不隻是這樣,她的身體在本能地躲避他不斷努力,不斷想讓她安靜的力道。

“為什麼?”灰衣佛子不得已停下了手,他怕自己再不收手那竹醉就會折磨死她自己。

他突然明白了,竹醉想就這麼死去。

這事實讓他突然全身無力的跌坐在竹醉的旁邊。

自己十年前沒有殺死她,現在還是要她死在自己的劍下嗎?

他不要這樣。

他找到了她,再次去記憶那場不敢再想染滿鮮血和冷月的殺戮,然後他覺得自己似乎在那天因為太在意她是“竹醉”而沒有細想和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