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飄零,飄零(1 / 3)

為什麼?不要這樣!

看著全無意識下的竹醉不斷地抵抗來自他和灰衣佛子的救護,他覺得心痛成了碎片。

你真的那麼恨我嗎?你真的在那個時候就不曾在意過你自己的生死嗎?是否真的要讓時間回複到那之前,然後放棄那個我一直追尋的事實,那個亙古橫跨著的“鎖”之真相,我才能在以後不犯錯,才能挽回你麼?竹醉,竹醉,你可知道我在追尋的那個事實究竟是為什麼嗎?

你醒過來,我告訴你,然後你也告訴我,為什麼你會殺掉那113人?

灰衣佛子束手無策地看著他和躺在草席上的竹醉,第一次覺得無力。

“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是這樣,她也拒絕來自外界的任何幫助,似乎執意要等待煙消雲散。”灰衣佛子長歎了一口氣,雙手合十仰望著屋外的天空。“可能你能救她!”

“我進入她的意識中,然後你來!”最後他決定用強迫的手段讓她安靜地接受治療,雖然他又如同和她在一起的千年時間內一樣,總是強迫她,但是他已經別無他法了。

“可是她的氣脈已經很微弱,你能找到她的意識嗎?”看著已經命懸一線的竹醉,灰衣佛子除了擔心還是擔心。

“我會將我的元神留在她身上,然後盡量保護她!”

灰衣佛子瞬時瞪大了眼睛:他寧願拿自己的命來賭這一場生死較量?元神放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如果有任何偏差的話,輕則修為損耗千年,重則灰飛煙滅!他真的要拿自己的命來賭竹醉的命?

他說完立即開始行動,扶起竹醉的身體將她放到了他自己的懷中,一如那同她經曆過的千百年那樣,他將她放到了那個最接近心髒的地方,她說過那裏讓她很安心。

將頭靠在了她的耳邊,她身上淡淡的花香還是如同和她在一起的任何時候,她總是愛鑽入花叢中然後也總是沾染一身花香出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這種香味了,在這十年中他總是覺得自己身邊的氣息少了什麼味道,原來就是少了她身上那種自然的氣息。

長吸一口氣,他閉上了眼睛。身上微微的白光將他和懷中的竹醉包圍,他進入了竹醉的世界。

片刻後他錯愕地睜開了眼睛看著身邊的佛子,佛子被他那眼神看的六神無主,隨即佛子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竹醉不是毫無意識,而是她已經魂魄出竅了!”

什麼?魂魄出竅?竹醉的修為才一千五百年,這樣的修為就能在兩個修為都高了幾倍的人麵前魂魄出竅?

“這樣太不安全了!假如有什麼閃失,她就真的沒救了!”佛子這才明白為什麼原本已經毫無意識的竹醉能在這種情況下反抗他的救護。如果她真的魂魄出竅,那就表示她能見到所有的事情,那麼她是真的想死?

“我不會讓你這麼輕易就死掉,更不會讓你自己就這麼放棄,我會將你追回來!”他再次抱緊了懷中的人,閉上了眼睛。

她能看到他和佛子救她,她也能見到他眼角流下的淚水,她是多麼想伸手為他擦幹,然後告訴他:不要哭。可是她不能,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很幸福,不用再醒過來,如果醒過來,那麼所有的事情都會顛覆他的認知,那樣的話還不如讓所有的事情就此掩埋。

所以她不知為何就能出竅的魂魄開始阻止佛子的救護,還有他的救護。

她也很想靠在他的胸口然後任他兩輪日月來往如梭,就這麼和他想看兩不厭。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他是仙,而她隻是妖。

對不起,對不起。佛子,你的事情我不能幫忙了,他和她我都不能再幫忙了!

抱歉!

有多久了?

柳絡梅這麼問著自己:自己到底在這裏有多久了?

太陽總是固執地從皇宮那驕傲向天的滴水沿邊升起,然後又固執地從她寢宮外那潭總是冒著薄薄舞霧氣的碧水後落下。無論什麼時候這皇宮中的花園都不會寂寞,一年四季中的花兒都會遵循亙古不變的規律次第開放,就如她的年華,一滴一滴消失,不同的隻是那花兒每年都那麼新鮮,可是自己的年華卻一年比一年增添濃濃的刻痕。

最後滿麵塵霜,終於被人遺忘。

那日之後竹醉就沒有來過,她有點擔心她。

會不會是出什麼事情了?她那樣的女子總是有著飄渺的感覺,就想山林中從未沾染過煙火的岩上花,美麗嬌嫩,但是卻深深地紮根在那迎風的岩上。

她不會有事情的。柳絡梅的心中如此地安慰著自己。

慢慢行來,她來到了那株已經盛滿了花蕾的樹前,她看著它眼神有些迷離,也有些開心。她精心養育了三年的花,終是要開了。

在那個不得不分開的時候,她隻能帶著他和她唯一的牽絆進宮,在最初他也不敢將那種子種下,因為她在宮裏什麼也不是,當然這顆種子更是不值一文。

可是很快她就被封為了婕妤,她甚至連皇帝的臉都未見著。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她有了一席能種下心中種子的地方。然後在她被封為婕妤的第二天她就種了下去,這樣她覺得至少在這深宮裏麵還有一絲盼頭。

盼著種子發芽,抽苗,長葉,開花。

這樣她就能在花下賦詩、作畫、撫琴。就像在許多個與他在一起的日夜那樣。因為她覺得這樹就是他,就是他在陪著自己做所有的事情,包括懷念過去。

今日她又打點東西來到這樹下,但是今日她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思緒總是圍繞著竹醉,她很擔心她。

聽說宮裏又來了一個名叫阿紫的昭儀也聽說皇帝徹夜流在她那裏,夜夜笙歌,有時連早朝也忘記了,這讓皇後很是擔心,最後似乎因為皇後打了那個阿紫一掌,皇帝就發怒下令費了皇後。

那個阿紫究竟有什麼魅力?讓以前還算勤勉的皇帝變成這樣?

隻要美人,不要江山!

嗬嗬!她垂下頭低低地笑著自己:這和自己關係不大吧?自己在這裏隻有三種死法:自殺、被皇帝殺掉、還有老死。

隻是真的與自己無關嗎?她長久地思量著,她在以前從事聽到有關皇帝的種種好與歹,可是那個時候她覺得作為一個皇帝總是要有自己任性和不羈的,因為他是皇帝。現在他為何連自己賢德的皇後也因為一個昭儀給廢了?

廢後!自古以來都沒有那個皇帝像他一樣輕率吧?不顧眾大臣的勸住就讓自己的結發妻子下堂。這樣的皇帝還是自己再宮外的時候所知道的那個皇帝嗎?

思緒飄得太遠,她卻記起那日那個叫阿紫的昭儀有邀請過自己去她的瞻秀宮,可是自己是去還是不去呢?竹醉曾經囑咐過,最好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可是現在她不得不去,因為皇帝也下了口諭,她不去不行。

別無他法,她立即起身走進了自己的寢宮,她知道這一去或許就無法全身而退了,因為那個昭儀設下的或許就是鴻門宴,如果自己去不可能不勸解皇帝,關於皇後的事情。

或許這就是那個昭儀要的結果吧?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這個時候她心中掛心的竹醉正立在她種下的樹下看著她。她也聽不見竹醉的輕歎,為著她,也為著她心中的那個人。

天盡頭的太陽又從那潭碧水後落了下去,明日很快就會到來,竹醉有想過要阻止她,但是她伸出的手總是從她的身體中穿過,竹醉越是著急越不能觸碰到她。

木愣愣地立在樹下,竹醉覺得似乎聽見了來自天際那方蘇澄的寂寞放歌,他也與她一樣因那沒有希望的將來的迷茫吧?

竹醉!

她聽見了身後麵的聲音,然後她見到了他,那個魂魄出竅的仙靈:梓蓮!

他來這裏做什麼?看著他依舊飄逸的身影與自己一樣變得觸摸不到凡世的一切,她心慌了。她在擔心他的處境,她知道那日讓自己受困的人絕對不是一個小角色,他這樣做萬一被那個居心叵測的人發現要怎麼辦?自己已經死不足惜了,可是他不行啊,他不能出任何事情啊。

回去!不要管我!

她覺得這個時候有眼淚的話,那麼一定會流淚,但是沒有眼淚,所以她也慶幸自己已經不能流淚,不然自己又變得軟弱了。

和我一起回去吧!

他伸出了手將她僵硬的身體拉到了自己的懷中,同樣放在了自己的心邊。雖然那裏此刻沒有心跳,但是他知道他的心那顆在肉體上的心一直在為她跳動。

我不要回去,我好辛苦,佛子的忙我無法再幫了,他們我也根本無能為力,我還能做什麼?

她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從有了自己的意識開始就從來都是無力的,總是依賴著他,之後也總是遍體鱗傷地讓那個佛子為她擔心,她似乎是在幫助他,可是卻一直都不能好好地完成。現在這樣的身體還能做什麼呢?那個皇帝現在已經接近了那個結果,已經不需要自己了。所以她不想再活著了。

跟我回去吧!

他不懈地說著: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可是,她隻是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不說話。他覺得那雙眼睛中裝滿了數不盡的哀傷,像是堅硬的岩石受盡另外日月變遷後留下的深深刻痕般,那哀傷也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眼中。

可是他也能在她的眼中找到那一絲幽怨,那幽怨來自他和她的初見。

她可知這十年來,他麵對那綿延不絕的群山,總是反省、總是不斷地說服自己再次去記憶那個月光肆意揮灑的惆悵的夜晚,他是怎樣掙紮在厭惡、痛恨、失望、心痛之中,最後依舊是那個在月色下灰白的世界轟然倒塌。最後所有的所有被他那火焰燃燒得幹幹淨淨。隻是他清楚地知道:即使那火燃盡了一切,可是他記憶中會永久灰燼漫天,不管經曆了多少次大雨的洗禮也不會被洗滌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