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弓上箭矢(3 / 3)

“梓蓮!你不要再這樣,我不會和你走,但是你相信我這一次,一次就好!我不會傷害任何人!”片刻後她推開他,擦幹眼淚後她離開了。因為今日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知道那個叫阿紫的女子究竟是為何而來?還有,她背後是否真的就有著什麼人。

要是真的那樣,她怕自己真的應付不了。

看著她走出自己設置的陣法,他突然笑了。就象那個時候在無根花花海中那樣笑了。

“無妨,我能知道!”他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倒影喃喃說著“關於你的事情和我尚未發現的事情!”

她雙手骨節泛白,瞧著鏡中那煞白的臉,她深深地吸氣,然後走了出去。她今日要舞一曲不一樣的世界,為那皇帝,也為了自己。

燈火也掩飾不下她那透明的容顏,坐在正中的皇帝原本霧蒙蒙的眼,在見著她後有了一絲清明。她見到了,而皇帝身邊小鳥依人的阿紫也見到了。很明顯,那個叫阿紫的女妖有著一絲驚恐。

她得意地笑著看向阿紫。

這時鼓樂聲響起,她伸手準備好那接下來的驚天之舞。

可是這個時候她見到了那個阿紫站起了身,示意樂師們停了下來。

終於她想起了阿紫說的話:姐姐,要是我要和你比試,可千萬不要生氣哦!

想起阿紫那個時候的表情,她冷冷地揚起嘴角:是想試探吧?你太天真了,這次,我會將你身後的人逼出來的。我要看看,到底是誰指使你來趟渾水?

“陛下,奴婢希望和她比試一下舞藝,陛下可好?”

禦輦旁的阿紫聲音脆如裂帛,象極了春天裏那乳燕的啼叫。可是此刻站在地上的她卻比別人更清楚她究竟在做什麼,那是在利用妖精對於凡人來說最致命的東西:魅惑!

這是妖精最得天獨厚的東西,也是最讓仙覺得汙穢的能力。

她嘴角輕輕地嗤笑出聲:看來,你也就隻有這個本事嘛?

“是嗎?如此甚好!”果然皇帝連反對的聲音都沒有就同意了。

“多謝陛下!”

阿紫轉身帶著千嬌百媚的笑容走了下來,緩緩到了她的身邊,然後輕輕在她耳邊道:“姐姐,今晚就看看我們誰的本事比較大?”

“好啊!”她軟軟地開口,聲音中沒有半絲認真的語氣。阿紫聽出來了,所以阿紫的臉上有著怨怒。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期待二人的比試,或許在他們看來,這隻是一時的消遣,但是絕對不會注意到背後有著怎樣驚心動魄的較量。

眾人沒有等待太久,她已經示意樂師們開始了。

二人舒展身姿,一個如蹁躚之蝶,一個若水中驚魚;一個眉角嫵媚,一個勝似雪下寒梅。

在場的人沒有人能感覺到舞著的二人在經曆怎樣的較量,那不隻是舞藝的比試,而是生死的對決。這是梓蓮在場外看到的事實。

那個叫阿紫的妖的舞蹈是用來迷惑眾生的伎倆,但是他能看出竹醉的舞盡數是為了化解阿紫的招數。

異香在場中慢慢蔓延開來。眾人如癡如醉地看著場中阿紫不斷舞動的身姿。

“原來如此!”竹醉停下了自己的舞蹈,也停下了自己即將開始的那支舞蹈,對著還在洋洋自得中不斷翩躚的阿紫道:“魅香?你能得到這個真的不得不佩服你!不過以你的修為能得到這沉溺在奈何橋畔的東西?”

“那又如何?你沒有看見他們都在迷戀我嗎?”阿紫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用著勝利者的姿態看著眼前的竹醉,因為她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先機和絕對的優勢。

梓蓮在聞到那香味的時候就暗暗為著竹醉擔心,這魅香在很早以前隻是作為一種療傷的安神藥,但是這種安神藥的藥引很特別,那是盛開在奈何橋畔的一種無名的花,沒有人知道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存在的,來往於奈何橋的生靈都不會去在意那一片一片如水晶般的小花,但是不想忘記前世的人都不知道,這就是奈何橋畔孟婆湯的解藥。隻是,從不知什麼時候起,這種藥變了味,成為了這種迷惑人心的藥。

他很想去幫竹醉的忙,但是,竹醉的行動比他快了一步。

“你真是天真,就是因為天真才會相信你能贏的那麼輕鬆!”天真看著阿紫麵帶著得意繼續那沒有深意的舞蹈動了怒:“我沒有什麼時候像現在一樣生氣,你自己種的因,就自己來結果。”

“是嗎?你能解開魅香啊?”阿紫聲音軟軟地滲入空中的燈火輝煌裏麵。

不再理會阿紫的挑釁,她閉上了眼,一曲梵音震開了空中甜膩的香味,也震醒了在場的所有人,她所唱頌的內容很簡單,隻是一首簡單到直白的話語:天地啊,鴻蒙兮初開,人世兮更改,神靈兮坐雲端;心兮,心兮,何痛如斯?

但是梓蓮能聽出來,她所吟誦的音律卻是失傳已久的“巫歌”!他曾聽說過早在洪荒之初就有一世間奇女子自創了以文字之力而得出的音律,這音律據說能直接與大自然對話。隻是可惜,能用此法者隻有那女子一人,沒有人能再學會這種方法,他聽過的類似音律也隻是形似,完全沒有傳說中那種能通萬物的力量。

這竹醉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

遼遠的歌聲直達雲霄,驚起群群的宿鳥、驚開了頭頂閉月的雲朵,驚醒了一眾被迷惑的人。

在她的歌聲中阿紫不能再移動分毫的腳步,也無法再舞動自己的腰身。片刻後,清風吹來,吹散了空中的魅香。她邊唱邊看向了立在走廊上的梓蓮,那風其實是來自他。

她依舊不停地繼續那時而高亢時而低緩的歌謠,直到阿紫嘴角滲出殷紅的血。

“怎樣?天下沒有無雙的東西,萬物都是相克的。你還要在這皇宮中嗎?”她抬手從左至右一劃,在場的人被暫時定在了那裏。

“這次算你厲害!咱們走著瞧!”阿紫眼中帶著怨毒,吐出口中的血,她丟下一句話就消失在竹醉麵前。

看著阿紫離開的地方她發出幾不可聞的歎息。

“為什麼你放過她?”他走到她身邊,注視著那一雙明眸。

“因為她和我一樣!”

“你是在為了同族的情誼嗎?”

“不單是那樣!”

二人對視了良久,最後她先準備轉身。

“竹醉!”

他伸手拉過了她,然後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說什麼。隻是握著手中的手腕不肯放。

她的心再一次慌了。

他究竟察覺到了什麼?還是他知道了什麼?她寧願他每天對她說殺,也不喜歡這樣曖昧到要窒息的氣氛。

“你不能死!”

“什麼?”

“在我沒有同意之前,你不能死!”

她動了動嘴角想說什麼,但是最後還是化作一片無聲的低語。

那是不可能的,梓蓮,我的命是我的!

“我要走了!”她說完,他放了手。

然後他看著她消失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監牢中,他笑了,笑得很惆悵。

滿天的星鬥彙成悠長的軌跡,點點鋪滿那曾經步步行來的路程。

那個阿紫;離開已經三日了。這三日內她有些精神恍惚,為了那個在阿紫身後的人,也為了那個名叫梓蓮的仙,還有那個這幾日若有所失的皇帝。

她去過阿紫所在的“瞻秀宮”,她也見到了那個皇帝這三日都留宿那裏,因為聽說阿紫病了!她很清楚那個“阿紫”隻是那個女人留下的傀儡。這很輕易就能做到。

“看來,那個女人對皇帝的影響不小!”她倚在柱子上冷眼看著瞻秀宮裏麵進進出出的宮女和太監。

今早那個皇帝又是因為逆耳直言,將那個武將丟進了天牢。

終於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她這才來到皇帝的身邊。

“陛下!”她見著他不再低眉順眼,隻是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是怎麼進來的?”皇帝有些慌亂地站起了身,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瞻秀宮裏麵了。

“這是我第一次和你見麵吧?”

皇帝有些莫名地感到恐懼,為眼前那個為他舞過多次的女子。

“我們不是見過很多次嗎?”他在她眼前沒有稱為“朕”而是之用了“我們”。

“沒有,這的確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因為,你見的那個我不是真正的我,而我見的你也不是真正的你!”她笑了笑,伸手拂過,一片黑幕打開後那裏有著層巒疊嶂和千溝萬壑。“看看,你的國家!”

“你不知道吧?你的命運讓你永遠都隻能做一個暴君,而無法做一個明君!”她看著他突然變得愕然的臉,繼續著:“你現在的命運不是你的,而是其他人的。或許我有方法可以救你!”

他看著那腳下的大川,莫名地開始大笑。

“那麼,你是誰呢?”他這麼問著她。

“我誰也不是,我隻是知道,你現在在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你控製不了想殺人的念頭,你控製不了想要掙脫某些東需欲望,你也控製不了你自己那墮落的心,即使你不願意!”她輕輕飄起,飛到了他的跟前,然後伸手捧住他的臉,眼睛望進了他的心裏。

“不可能!”

“嗬嗬!”麵對他斬釘截鐵的話語她一點都不在意,繼續拂手而過,道:“我讓你看看真實的你!”

他眯起眼睛看著朝堂上的人,那個人的臉和他一模一樣。而他的金鑾殿上卻一個人都沒有?大臣呢?宮女呢?還有那個一直珍藏在心中的人呢?

“看看吧,其實,你從來都沒有做過你自己,從前的那些隻是按照命運的軌跡而行,到現在,你也不得不屈服。就象我一樣!”她漂浮在他的身側,看著那偌大的宮殿上那個孤單的身影,覺得好悲哀。就算他掙紮在自己與命運之間,但是他依舊逃不開命運巨大的捉弄,明明一個清透的靈魂偏偏被埋進在這汙濁的命運上,然後掙脫不得。

“不可能,那些都是我真實的想法!”他心中的涼意在攀升,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全身都在發抖。

“沒錯,那的確是你的真實想法,但是現在呢?”她在拂手而過,那蒼涼的午門外有著一眾瘦削的身影,那些人他都知道,都是自己要徹查的貪官。

“他們是罪有應得!”

“沒錯,可是他們呢?”她指著另外的一眾人。

“他們?”那些人真的就該死嗎?

“你殺了你的太子之師,難道他有罪?你殺了丞相一家,難道他們也有罪?”

“不知道,不知道!”

他捂住頭不再看那目光哀怨的一群人。

“跟我走吧,我能帶你離開!”她向他伸出了手。

“去哪裏?”

“哪裏都好,隻是你要放棄你的江山和美人!”這些都隻是牽絆,你不該,也不能活在這些東西的影響下。

“她呢?我能帶走她嗎?”

“她?誰?”

“她是我見過的最幹淨明亮的女子!”

她不解地看著他,因為在這裏他所說的全是自己的心語,不會也不該有謊言,隻是她不明白他口中的她是誰?在這裏阿紫的影響是不能存在的,那麼他所說的她就不是阿紫了,那是誰呢?

“喲?姐姐,你趁我不在就要搶走皇上嗎?”有一道嬌媚的聲音傳來,她有些吃驚。片刻後一道身影似穿過了水幕般走到了二人跟前。“以為將陛下帶進須彌界我就不能進來?”

“我的確很吃驚,你是怎麼進來的?”

“姐姐是怎麼進來的,我就是怎麼進來的!”阿紫說的雲淡風輕,可是她卻冷透了一張精致的臉。

“是嘛?”

“姐姐,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他的事情我也全都知道!”阿紫得意的笑著看著她,又看著一邊神情木然的皇帝。“你想都別想!”

“是嗎?我還以為你那個背後的人會珍惜你,別再讓你冒險,但是很顯然,他並不看重你。”她垂下了眼,在那一瞬間她決定無論後麵有什麼後果,她都必須這麼做,這是她第一次動了殺心。

“不要說笑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為了他我是不會退縮的!”阿紫難得有了一種認真到絕望的表情,她覺得那是因為阿紫知道自己和那個人,那個不知道是誰的人是怎麼樣的關係。不然不會絕望。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離你最遠的永遠是最美的。

“你真可憐!”她笑著看向表情堅定的阿紫,她甚至有一刹那覺得自己看見了自己:“最後一句,你放棄嗎?”

“不放棄,為了他的願望我絕對不放棄!”

“是啊,是啊,逼迫你的我也真是笨啊,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得不動手了!”

她瞬間低頭,右手食指一扣後一彈,那湛藍的劍身在虛空中凝聚,她提劍輕輕一揮在空中盛開了無數的蓮花,那花在瞬間就將對麵的阿紫包圍,那銀亮的蓮花朵朵閃著刺目的光芒,阿紫立即就能感覺自己全身都猶若針紮。

阿紫臉慘叫都來不及就被那盛開的空中的蓮花逼迫到了無路可退。

阿紫知道這是擬物化形的最高境界,能做到這種由無到有的人修為已經很高了,不是她這種隻修煉了五百年的妖能應付的。

況且阿紫知道眼前的人呢所用的是佛宗的梵音,她抵抗不了。

竹醉這一次也是下了狠手,她在自己心中也有著自己的恐懼,她不知道阿紫身後的人,她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有什麼目的,可是她總是能感覺到自己心中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快逃,快逃!她也知道自己隻是將這種恐懼發泄在了阿紫身上。

看著阿紫身上的人形已經開始不保,她閉眼狠下心變動自己手中的結印,向著阿紫扣了下去。

“玄瞳!”

玄瞳?她聽見阿紫在變回原形的那一刻叫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阿紫的原形也是一隻狐狸,隻是那隻狐狸的毛色米白,不似她的潔白無暇。她看著阿紫卷縮著身體不停地打顫,她原本已經建立起來的決心一瞬間動搖了。手中的劍有了片刻停頓,之後她還是刺了下去。

但是劍尖卻怎麼也無法遞到阿紫的身邊,她才發現危險靠近了。

身邊的蓮花瞬間凋謝,她所在的須彌界扭曲變形,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打算離開這個自己開辟的空間,但是已經晚了,她能感覺有另外一個空間正在吞噬自己的這個空間。

四周的壓力漸漸逼近,她用盡全力為自己撐開的保護已經開始破碎,嘴角的血滴落到了無盡空間的深處。更讓她膽寒的是,胸口那道傷痕開始迸裂,她已經沒有力氣去看那個傷口了。

十年前,你沒有殺掉我,十年後的今天,我還是要死在你的劍傷下!

手中的劍已經被逼回了她的體內,她隻能被動地在這個被壓緊的空內尋找容身之地。

梓蓮!

她心中叫著他的名字,她能體會到阿紫在哪個時候叫出的那個人一定也是自己最想念的人,那麼此刻那個人是否也能感覺到自己再叫他呢?大概不能吧?

淒涼的笑在她的唇邊揚起,就像春風裏那飄蕩無依無靠的柳絮。

身體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防護,那蓮花座也由於自己失去了先機不能使用,現在隻有等待死亡或者奇跡了吧?她閉上了眼,就如十年前那樣感覺到自己身體中的血液慢慢消失。

“竹醉!”

她聽見了有人叫她的聲音,也在那一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陡然輕鬆了,接著他出現了,那個白衣勝雪的仙靈:梓蓮!

她想開口叫他,但是已經沒有力氣了,隻能看著他然後眼角留下了一滴淚水。

“你總是這樣!”

他說完也不再管究竟是誰在背後傷了她,因為他怕她現在這個樣子下去會死掉。他抱著懷中孱弱的人,輕易就擺脫了那個空間,消失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