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3 / 3)

原傑嚇了一跳,手一鬆,囁嚅說:“我……隻是想看看你怎麼樣……”

“以前不聞不問,現下離婚了才良心發現,要看看我怎麼樣?才不稀罕!”

“以前也有幫你趕蟲嘛……”他爭辯,“就算三更半夜,我也有幫你嘛……”

“我不是說這個!你給我出去!”她衝他歇斯底裏地叫,拿起台上的粉盒朝他砸去。

原傑閃避不及,哎呀一聲坐在地上,粉餅落下,灑了他一頭一麵的香粉。

餘沁先是瞪著他,有點擔心粉末進了他的眼睛,卻見他縮起鼻子張大嘴巴,“啊”了半天後,打了一個大噴嚏,然後抬眼望著她傻笑。

她一愣,多久沒見過他這呆相了!現下仿佛時光倒流,回到初識時,回到初戀間。

那時的原傑,是個隻懂得在球場上亂跑一通,然後汗流浹背地叉著腰,踏著足球大叫“收隊”的愣頭小子。他在係裏是出了名的行動派。嗓門大,行動迅速,說得出做得到,卻又比較聰明的曉得能力不足時不輕易許諾。因為性格開朗且講義氣,他在男生堆裏是個小頭目,因此,雖然長得一般,臉孔總有幾粒暗瘡,卻不妨礙某些女生悄然無聲的注意。

比如她,一個名副其實的小女人。朋友不多,活力不夠,愛賭氣愛哭泣還很計較。幸好兩人在高中時代已經同校,否則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堆去。

她很愛幹淨,也懂得打扮自己。夏天穿合身而不過時的碎花裙子,冬天穿時尚又斯文的高領毛衣,就這麼坐在臨窗的位置,望著在大操場跑來跑去,揮汗如雨的男生。那兒跑得最快,笑得最燦爛的是原傑,她望得最多的也是原傑。

某些時候,她發現也有其他女生在張望他,心中非常不高興,幸好原傑這人不怎麼喜歡和女生聊天,不是因為害羞,而是覺得她們聒噪,做作,連嗓子都好像用手指捏著才使用。

獨獨覺得她不是。

在一次借書返還的單獨相處中,她無意中聽得他這樣批評班上的女生,然後說女孩子就該像她一樣,美麗、幹淨、文靜、自然,每一樣都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她聽了覺得很甜蜜,覺得定是被他暗戀著了。隻是這人特好動,一有空便呼朋喚友四處玩去。他那幫死黨有六個人,都是從小學一直交往至現在的舊同學,高中後有些入讀不同的大學,有些已經外出工作。假期時就聚在一起天花亂墜,吃喝玩樂。

這夥男生,現在叫男人的都很可惡。玩樂時都約定不帶女性。初識時不得帶女生,戀愛時不得帶女友,結婚後不得帶老婆。還大言不慚說不是去做什麼壞事,而是要到什麼地帶爬山越嶺,探險求存,帶著女人不方便。

六個人都不曾破例,所不同的是,他們的妻子都生了孩子。丈夫不在身邊,還有孩子陪伴,隻有她,因為不曾生育,每每節日假期,總是一個獨自街頭茫然來去。

不是不曾想過懷孕,隻是上次誤以為懷孕的驚惶還未完全消散,對兩人視對方可有可無的關係萬分不安。懷孕不難,難的是以後越發束縛,對這樣的生活越發厭煩。

原傑抬手胡亂抹著臉上的粉末,再次半跪在她身邊,試探著把她摟抱懷中。餘沁心中感觸,竟也不掙紮。

他安下心來,張手靜靜把她摟在懷裏,用下巴摩挲她的發頂,“對不起……剛才說錯話了……我這人長著一張臭嘴,老惹你生氣……”

她又再哭了,“何止這樣,你根本就當我是透明物體,沒有知覺也沒有感覺!”

“不是的!”他爭辯,“其實我知道自己不對,但大多數時候見你一聲不吭的,也就得過且過了。”

“你是欺負我性子軟!”

“也不是吧,你剛才就凶……凶得很……”

“早知這麼奏效,我每次生氣都找東西砸你才對!”

“砸就砸吧。”他“嘿嘿”笑了,“一是解了氣,二是了解充分,比什麼都不說出來好。”

“謬論!”她哭得更凶,“我不過順手拿著個粉餅,若拿的是個磚頭呢?你能死多少回?”

原傑好笑,“那你得看清楚才下手,不然連老公也沒有了。”

她生氣,用力要推開他,“咱們離婚了,你死你活與我何幹!還有,那粉餅好貴的!你賠我!”

他卻不放手,緊摟著她“哈哈”大笑,“結婚前你挺會撒嬌,結婚後好像不會了,現在離婚了,你突然像變了回去一樣,撒嬌撒得順口溜一樣,我分明是被揍了,還得貼錢賠你東西。”

這豈不是說她婚後毫無吸引力?餘沁生氣了,用力推開他走到床邊坐下,“我一向是這性子!結婚後不死皮賴臉向你討東西討時間是因為把你當作最親的人,體貼你工作辛苦,舍不得支使你!倒是你越來越不理我,還試過整整一星期不曾和我說過一句話!”

原傑輕歎一聲,起身朝坐在床邊鼓著腮的她走去,緊緊依偎著坐下,輕聲說:“我知道,這幾天我反思良久,發覺自己從沒真正對待過這個家庭,隻顧自己享樂,一直忽略了你……”

“何止這樣,你還始亂終棄,貪新忘舊,砸死了才好!”

“呃,我可沒貪新啊,老實說,女人這種動物挺煩的,我可不想再惹!”

“但你惹了我!又在半路中途扔下我!”

“所以相當內疚。”他吞吞口水,艱難說,“不過我可以在此立下重誓,此生此世,我隻愛過你一人……將來你需要什麼幫助,就算要我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我不要!什麼也不要!隻想用磚頭砸你!活活砸死你!”話未說完,她一頭撲進他懷裏,再次沒完沒了地哭。

原傑沒再說話,隻是摟著她不停輕拍。此時此刻,所有言語都會引來無休無止的爭論,隻能保持箴默,讓她自己恢複情緒。

半晌,餘沁一邊哭一邊說出今晚為什麼會獨自回家,她說蘇澄那頭豬真的長了一枚色膽,雖然不至於動手動腳,但一雙帶著不知什麼色彩的眼睛卻把她從頭到腳非禮遍了,令她非常不舒服,早早道別回來,並用借口推辭他相送。

原傑暗暗偷笑,他當然知道蘇澄為什麼老盯著她不眨眼睛,但不會說出來,雖說男人大丈夫,敢說也敢當,但對於女人嘛,有時少說話多動作也是很有效果的。

不過他還是很小心的,“呃,你告訴他離婚了沒有?”

“說了。這是事實,再不好聽也得說出去……”她推開他坐到一邊去。

他的心一沉,感覺一陣不舒服。

“怎麼不說話了?”她輕睨他一眼。

“沒啥……”

“相識七年,我們並無深怨和平分手,也算不錯了……”她一哽咽,垂下頭說不下去。

原傑的心一陣翻騰,突然想衝口說出“我們可以複婚”的話。隻是語到唇邊,又不知被什麼礙住,生生擱在咽喉裏,不上不下。

“我知你是不愛我了……不愛了……”她嚶嚶低泣,“或許我也不愛你了,不愛了……”

他心一涼,慶幸剛才那話不曾貿然說出……是慶幸嗎?或許吧。他輕聲說:“無論如何,我仍然珍惜你,希望你將來會過得好。”

“真的嗎?”她抬起小臉眼淚汪汪地望著他。

心又再“咯噔”跳了一下——她這副梨花帶雨般的模樣仍然如當年般可愛!那個時候,他可以為了她這副模樣傾盡所能,發誓不讓她再多受一絲委曲。

“真的。”他情不自禁坐前去摟著她,低頭輕輕吻去她的淚,“你曾是我心中的天使,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那你為什麼要和我離婚?”她搖著他的手臂哭道。

他一時無語,沒有辦法回答她的問題,因為連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相識,相愛,結婚,離婚都是隨心而行,沒有假意虛情也沒有矯情做作。如同一杯香茶,熱了,涼了,與人無咎,更不是人力可以控製的。

兩人沉默,一時都不知再說些什麼,隻是以同一姿勢小心翼翼緊摟著對方,心裏知道對方也如自己一樣亦興奮亦彷徨,卻不輕易開口,生怕稍有不慎,成為對方心中又一次的罪人。

半晌,他們順勢躺下,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已是清晨。原傑還是緊緊地摟抱著她,似是一整夜沒有動過。餘沁猶自酣睡,漆黑的長發披在他肩頭處、胸膛上。一張小臉微泛紅,眼角尚有淚痕,嬌憨姿態如當年般清純美麗。

他愣愣望著她,胸口“怦怦”急跳,生理反應如同慘綠少年般激烈——好像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每天都在匆忙中醒來,一邊彼此抱怨著對方一邊收拾趕著上班,仿佛沒了眼前的人,從此就會心情舒暢。

就在感慨萬端的當兒,她也醒了,略略一呆,小臉升上兩朵紅暈,立即縮開摟著他的手,“你,你怎麼還在……”

原傑也慌忙鬆手,趕著跳下床,“呃……對不起,我不知不覺睡著了……”

“是我壓住了你的手……”她垂著小臉,尷尷尬尬地抬手不停捋著發鬢。

“嗯,啊……是這樣,其實也沒什麼……”

“真不好意思……”

“八點了……”她瞟了一眼床頭櫃上的小鍾,小聲說,“再不洗漱你上班要遲到了……”

“哦……”他訕訕轉身往房門走去,沒幾步,又回頭支吾說,“昨晚我們並沒有……”

餘沁笑了笑,不說話。

原傑猜不透她什麼意思,又不好問,隻得搔搔頭,走出房門洗漱去。

上班後,原傑窩著一肚子的火要找蘇澄晦氣,還未衝至會計部,在走廊碰到羅綺綺迎麵而來,乍一見他,立即堆起一臉的笑容,“喲,原主管早,要去會計部?”

“是。”他牽了牽嘴角,步伐完全不做停留。

羅綺綺眼神一閃,笑嘻嘻停下腳步。

原傑何等聰明,裝作隨意地閑問一句:“吃了早餐沒有?”

“如果還沒吃是不是你請客?”

“沒問題——”他笑著拖長聲音,明明語帶挑逗卻又沒半點企圖的樣子,“能請羅小姐吃早餐是我的榮幸啦!”

偏那羅綺綺就聽得眉開眼笑,開心得頭都快搖掉了,“嗬嗬,謝謝啦,我吃過了。”

原傑笑了笑,也沒轉身離去,反倒倚向牆邊,在口袋掏了香煙包抽一支出來,在煙盒子上反敲著,再叼進嘴裏。

果然不出所料,羅綺綺立即湊前身子,細聲細氣說:“喂,你是去找蘇澄嗎?”

“嗯。”

“找他幹嗎?”

原傑斜睨她一眼,笑說:“找他問問喜不喜歡咱公司的羅綺綺小姐,有意者請留下電話。”

“你胡說什麼!”羅綺綺咬牙打他手臂,“我才不喜歡那類沒聲兒的小白臉!他也對我這種類型不感冒,隻喜歡……”她突然住嘴。

原傑不慌不忙,“喜歡餘沁那種類型?”

“呃,好像是吧,我,我也是聽說的耶。”

“我早知道,這有什麼的,每個人都有愛的權利,網球公主大威廉小姐還是我的初戀情人呢。”

“嘩,不是吧!黑人耶!”她大笑。

他也笑了。

羅綺綺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問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點燃了香煙,放在嘴巴狠吸一口,才拖長聲音說。

“咦,你往常好像不抽煙的啊。”

“現下時勢不同了。”

“因為……已經離婚?”

原傑聳聳肩,攤攤手,以示回應。

“老天,他們說的果然是真事耶。”羅綺綺驚歎,隨即又神秘湊向他,“喂,有件事我不知……好不好告訴你……”

“說。”

“會計部的小珊……昨晚在小北路的美源咖啡廳看到餘沁和蘇澄在一起呢。”她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著他的神色。

原傑不露聲色,“這又如何?”

“呃,這種事嘛,看得開就沒事,不過若是看不開的話……”羅綺綺眨了眨眼睛,突然一拍大腿,“死了,你不是來找蘇澄晦氣吧?”

原傑生氣,鐵青著臉斥責,“羅小姐請你注意言行!這兒是公司而非市集!我來會計部是找老何聊公事!”話未說完,便轉身離開。

後來,他聽某同事說那天早上蘇澄剛巧想去茶水間,後來不知怎麼的縮著頭跑回辦公室,進了洗手間後半天出不來!此事經羅綺綺添磚加瓦八卦了一遍,整個會計部的人笑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