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爹安排你對鎮南侯示好是委屈你了,但是你在他身上下點功夫,要他早點娶你進門,不管你爹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對你而言,你可以早點離開這個家,不好嗎?這個家,對你而言還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嗎?鎮南侯我僅見過幾次,但是小娘當年也算閱人無數,”嬌娘說到這裏頓了頓,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鎮南侯這個年輕人真的是可遇不可求,他會對你很好,這樣的男人對待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都會很好,何況你是他心愛的,你相信小娘的眼光。能嫁給鎮南侯,是你的福氣。”嬌娘真心誠意地為璀色打算。
“小娘——小娘,我真的不會騎射。”她不要去錦鳴山圍獵,她不要討好英驊,她不要他娶她。
“你!”嬌娘大怒,她認為璀色把她的一片好心都當成了驢肝肺,“你不會騎射?”嬌娘突然拔下璀色頭上的一支白銀發針,針頭是一隻玉雕的小雪獅狗,材質並不名貴,但勝在做工精致,這是嬌娘送給璀色的生辰賀禮之一,璀色雖然被她親娘糟蹋,被她爹忽略,但嬌娘從來不曾隨大流一起去欺淩她,她總是盡足禮數,當她正牌大小姐那樣對待。
“你不會騎射?小娘卻認為讓你上陣殺敵都沒問題!”
“小娘……”璀色臉色慘白。
“你還不承認?嘴夠硬的!”嬌娘說完抓住發針,猛然朝璀色的眼睛紮去。
璀色本能地翻掌捏住嬌娘的手腕。
嬌娘感覺手腕像被一塊燒紅的烙鐵勒住了一樣,很痛,但她卻笑得很痛快,“你不會騎射?騙鬼呢!”
璀色急忙放開手,嬌娘白皙的手腕上顯出一道紅痕,璀色又吹又拍,不知道如何是好,“璀色該死!璀色該死!璀色不是故意的!”
“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嬌娘水袖一震,把手腕蓋住,“你有這樣的好本領為何不殺出府去?反而留在這裏任你母親淩虐?”嬌娘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小娘!”璀色撲通跪倒,“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我不要離開這裏,我不能離開這裏,我娘是青木第一才女,我爹是權傾天下的乜大將軍,我表姨是瀾帝的寵妃……”
璀色奴性十足的反應令嬌娘很想用力摑她幾掌,“你未來丈夫是大名鼎鼎的鎮南侯英驊,小娘怎麼敢攆你走?小娘攆得動嗎?”嬌娘嘲諷道。
“不,不,我不嫁英驊。”
嬌娘狐疑,這個小丫頭唯唯諾諾一點主見都沒有,為何在這件事這麼堅持?“你不喜歡英驊?”嬌娘無法置信,“你另有心上人?”雖然十分匪夷所思,但眼下這是嬌娘唯一能夠想到的答案。
璀色默然,縮著肩膀瑟瑟發抖。
“誰?”一個人名呼之欲出,嬌娘已大致猜到。
璀色還是不肯說。
“伍神醫?”
嬌娘對獨益一直很有好感,所以他被軟禁之後,嬌娘派和奴暗中保護他。嬌娘點漆似的眼珠左右轉了轉,她突然厲聲喝道:“不許喜歡伍神醫!不許!你聽見沒有!”
璀色看著突然變得凶神惡煞的小娘,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二夫人是何時發現小姐就是那個神秘高手?”和奴待璀色走出去,這才走近一步,壓低聲音問。
“去年寒食節,璀色和大夫人身邊幾個大丫頭在菁華湖旁折柳,你也知道那邊那些丫頭,在大夫人麵前都敢作踐璀色,何況離了大夫人,她們取笑璀色黃發黃目,是虎精之女,是半個牲畜。”
“太過分了。”和奴義憤填膺。
“她們這麼過分也就是吃定了璀色一定逆來順受,我當時一個人坐在柳陰下,本是想得一刻半刻的清閑,沒料到聽到這樣一番混賬話,我雖然也氣憤,但不想出麵製止,無謂和那邊正麵衝突,倒為自己找一條挑釁生事與主母不和的罪名,於是我就坐著不出聲,等那般無法無天的丫頭先離開,沒一會兒,她們走了,我這才走出來,恰好看到璀色拔下發針猛插樹幹,我急忙再躲回去,待璀色也走了,我才走到那棵樹前,我發現樹幹上被紮出十幾個很深的洞眼,我拔下自己的發簪,想試試那洞眼到底有多深,結果竟然整根簪尾都沒了進去。”
“後來守護北靜園的圖校尉離奇暴斃,仵作驗不出傷,你去看了一下,說死因是一根長針由左耳直插入腦,我曾送給璀色一對獅犬頭銀發針,她每次戴都是戴一雙,直到圖校尉死後,我發現璀色頭上僅插了一支發針。”
“所以二夫人因此確認小姐就是那個神秘高手,並且一直替小姐隱瞞。”
“璀色的脾性軟弱成那樣,能逼到她動手殺人,一定是那個人的錯,不是璀色的。”嬌娘正色道,“一個想毀璀色清白的淫棍,死又何足惜?我為什麼不幫璀色隱瞞!”
“二夫人說得是。”和奴忙道,“所以二夫人請將軍撤掉了北靜園的守衛,全部換作粗壯的女婢?”
“我也是不想再生事端。璀色奇特的樣貌不符合公認的審美觀,交口相傳,都是她奇醜,其實她是美是醜,仔細看兩眼就知道,北靜園是再荒淫不過的地方,那些無是就要生非的兵痞受了刺激能不去找璀色的麻煩?她說起來是堂堂的將門千金,實際上連個粗使丫頭都不如。”
和奴點點頭,“隻是不知道小姐是如何練成這身本領的。”
“大夫人虐待璀色取樂,卻從不禁止她讀書,北靜園的藏書是無奇不有,我猜跑不了會有什麼武功秘笈之類,還有將軍的小書房璀色也是可以進去的,將軍的微眉刀譜和心法都收在小書房,別人看不到,璀色是可以的。沒有教璀色舞蹈之前,我還不知道她竟然如此聰明,一教就會,一會就精,一通百通。這孩子百樣都好,就是那副脾氣要不得,方才我揭穿她會武,她竟然立即跪下來求我,說什麼,她不能離開這個家,她爹是大將軍她娘是大才女,我還真料不到她對她的家世如此看重,她倒不像是愛慕虛榮的孩子。”
“其實也不奇怪,小姐不是沒有能力離開這個家,她是沒有勇氣離開這個家,她不給自己找個借口,告訴自己這個家很美很好,她怎麼麵對自己呢?”和奴說,“正如小姐明明可以反抗大夫人的虐待,但她從來不敢,如果她不騙自己說自己很愛母親,母親怎麼對她都可以,她又怎麼能任由大夫人對她為所欲為。”
嬌娘聽得笑起來,“不知為何,每次說到小姐,你都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我可沒有打過你虐待過你呀,你到底是在哪裏飽受的欺淩,所以這麼能體會璀色的心境?”
和奴立即緘口。
嬌娘也不逼問她,“將軍要我勸璀色給鎮南侯灌灌迷魂湯,璀色竟然說什麼都不肯。”
“哦?”和奴不敢再多語。
“不過這件事可由不得她。”嬌娘斷然說,“璀色這種懦弱的性子,”嬌娘緩了緩語調,“嫁給鎮南侯有什麼不好,他再不會欺負她的,就算他有這個心,也拉不下這個臉,除了嫁給鎮南侯之外,璀色認為她還有更好的出路嗎?她這樣的人,天底下何處容得下她?一副請人去欺負她的樣子,我看她很可以去人跡不至的凶鯊島,那些鯊魚什麼都吃,但很可能偏偏不吃她,誰叫她善良得似尊佛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