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順著泥濘的路往前走。“Step Inn”,我指著立在房頂的牌子,興奮地彙報。我們興高采烈地走了進去。
酒店不大,前台正對樓梯。雙人間沒有了,店主讓我們看看三人間。Y留在下邊看行李我隨侍者上了樓。房間很小,衛生間很舊。就一晚,湊合了吧,我下樓登記。
台子又窄又高,登記簿又大又厚。我趴在上邊耐心地一項一項地填寫。總覺得左邊有雙眼睛老是盯著我,過了一會兒忍不住歪頭看了一眼。“啊!”是一隻碩鼠。深棕色的皮毛,圓圓的肚子,亮亮的眼睛,懶懶地趴在台子上看我寫字……看我盯著它,肥胖的身子向前探了探,似乎想要看看我寫得怎麼樣了?我拿起包奪門而逃。2分鍾後Y拎著大包跟出來了。
“偉大嗎?我沒有尖叫出來?”我穩定了一下情緒,對他說。“偉大,你居然逃跑的時候沒有忘記拿包。可我呢?你把我甩了。我一無所知,還要跟人家道歉。”
“對不起,可你不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什麼?”
“老鼠!”
“噢!老鼠!一隻老鼠就讓你跑了?”
“它居然不怕人,在我邊兒上待著。”
“我知道。你上樓的時候有好幾隻老鼠跟著你呢。可能你的味道比較特殊。”
“別開玩笑,真的假的?”
“真的。我沒告訴你是怕你尖叫。知道嗎?你們女孩怕老鼠,其實老鼠更怕你們。你們的尖叫是可以置老鼠於死地的。”
“是嗎?那我應該試試。看一次能死幾隻。”
“印度人把老鼠當神。認為人死後靈魂是寄居在老鼠的腦子裏的。所以他們不傷害老鼠。”
邊說邊走又有一家小旅店,規模和Step Inn差不多。
走進去連格局也一樣。還是老路數,讓我們先看房,不談價錢。我沒怎麼注意房間,眼睛一直盯著邊邊角角。
見沒有老鼠就同意了。價格是1200盧比,討價還價後是700盧比,雖然還是很貴但已經淩晨1點多了,就不想再挑剔了。我又開始填表。接待員突然提出交2000盧比的押金。“房費才700盧比,押金2000盧比,什麼道理?”“這是我們的製度。”“有收據嗎?”“有!”我交給他2000盧比,他遞給我一張收據,上邊全是印度文。
“押金不是兩千嗎?這裏為什麼寫一千。”“噢!我寫錯了。對不起。”多虧Y看了一眼,不然到了明天萬一找不到他,憑收據退錢,我們怎麼解釋。太可怕了,我們不得不又把神經緊了一下。
等我填完表他又要求我們把包打開檢查。“對不起先生,我想你們沒有這個權利。隻有警察和海關有權讓我打開。你們的海關已經檢查過了,不然我也不會見到您。”
我看屋裏還站了3個人,就嚴詞拒絕了。“這是我們的任務,政府讓這樣做的。近來印度很亂,我們必須搜查。”
說完用手指了一張貼在牆上的照片。一個慈善的老人,錫克族的。“我看不出來我們與他有什麼關係。我們來自中國。”“你們去哪裏都一樣,不讓搜查就不能住店。”他的態度很強硬。我也沒客氣。“好吧!把押金退給我。我們不住了。”拿到押金我們背上包出門了。那個接待員生氣了。追著我們大嚷,“你們有鬼,你們不讓檢查。”“你們是賊,你們害怕。”“你們不受歡迎。”他找盡了腦子裏儲存的詞彙。我們什麼也沒說。走出旅館我們的情緒有點兒糟,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我們互相鼓勵了一下,繼續向前走。
看到一家名為Holywood Hotel的酒店。名字好大,實際上大小和前兩家差不多。接待生是個中年男子,看起來很儒雅。明碼標價,標準間600盧比不還價,不收押金,不開包檢查。感覺很好,開了房。房間裏有點潮,被褥也有些黴味兒。我簡單地洗了一下。Y出去打聽哪裏能找到車去泰姬陵。
“沒有公交車,包車不好找。不過他們有旅遊團,可以參加一日遊。”
“類似於國內的票車吧,去各個地方接人,然後出發。包車包吃包門票,還有導遊,再去個商店什麼的。”
“我想差不多。就當參加了一日遊吧。明天有團參加嗎?”
“參加吧,不然幹什麼?幾點?”
“6點集合。”
“太棒了。我們還能睡3個多小時。效率夠高的。”
Y出門訂票去了。我和衣躺下,想著從十點半到現在兩點半我們所遇到的人,碰到的事。想起Willdurent評論印度人性格時說的話:“深入到表麵現象之下去描述印度人的性格是極為困難的,因為每個民族都擁有所有的美德和所有的邪惡,而所有的證據似乎都傾向於指向其道德層麵和裝扮其傳說的那些東西。”
Y買好了票回來,說外邊的那個老哥很有學問,做事效率極高。團費出奇的便宜。150盧比一人,包車,導遊。
不過我們對此都有心理準備。“沒有免費的午餐,不定從哪裏找補呢。”今天晚上不用想了,明天再說吧。Y拿出甜酒,慶祝我們平安到達。我們互相表揚了一番,和衣而睡了。睡前把重要東西全放在了身上,這也是頭一次我們這樣不相信一個地方的人。
沒怎麼睡舒服就被鬧鈴弄醒了。出門一看還是昨天那個服務生。“你不用睡覺嗎?”
“我很努力!”
車準時於6點鍾到了。已經有10個人在車上了。特征都很明顯。兩個歐洲人,像南歐的,坐在我們後邊。
出門一定很長時間了,一臉倦怠的神情;其他8個人是一大家子,像是某個小城市來的。孩子叫嚷著從車頭走到車尾。年輕的母親也就二十歲出頭,靦腆羞澀。四個男人粗粗地笑著,淳樸厚道。他們準備充足,吃的喝的左一包右一包。天還沒有大亮,我又眯了一會兒。車就這樣在城裏轉啊轉,一會兒接上兩個,一會兒接上五個的。3小時後,也就是9點鍾的時候我們的人終於接完了。
在這3小時的市內遊中,我們幾乎沒說話。我的心情很沉重。這裏全然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其實昨天已經有這種感覺了。但想到是火車站附近,髒一點、亂一點都是可以理解的。可今天已經轉了3小時了,除了在英國使館區附近看到一點城市的樣子以外,就再也沒有像樣的房子。昨天晚上睡在馬路上的人起床了,一條髒毯子披在肩上,或卷成卷兒塞在牆縫裏;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懷中抱著一個小孩兒,手領著一個,還要不時低頭對牽著她衣角的另一個說著什麼;推車叫賣米糕的小販邊做邊吆喝,聲音低低的像在嘟囔;一座座小山一樣的垃圾堆旁,蒼蠅、小孩、瘦豬在玩耍;幾乎看不到什麼好車,出租車也很少,大部分人是步行或坐TuTu。
“印度電影都是在哪裏拍的?那白色的房子,綠色的草地,美女,都去哪裏了呢?”我很疑惑。
“我不知道,我也很吃驚。早聽說印度貧富分化,但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我真希望這是一個大布景,他們在拍戲。告訴我們很久以前的印度。”Y的心情和我一樣陰陰的。
沒開多久,堵車了。半個多小時都沒有動。司機不耐煩地打開車門下車和別人聊天去了。Y也下車去看看怎麼回事。不一會兒他搖著頭對我說:“想知道為什麼堵車嗎?咱們前邊是一輛卡車,卡車前邊是兩輛小汽車,小汽車前邊是TuTu,TuTu前邊是兩頭大象,它們不敢走了,因為兩頭牛在對峙……”我哈哈地笑了起來,可他一臉的嚴肅,告訴我他說的全是真的。
車又開動了,慢慢地往前蹭。突然我看到路邊有一頭灰象,忙讓Y看:“快看,那個雕塑做得多好,跟真的一樣。”還沒等我說完,大象動了。這時我才看清,象背上有個小籃,裏邊還坐了一個小孩。“這就是我剛才看到的大象,還有一頭呢。”我探出腦袋看看前邊的路,真是太熱鬧了,凡是能跑的都上路了。
車開上了鄉間大道,傻寬傻寬的,沒有分道線。我們的車也像脫繩的野馬,哐啷哐啷的和地麵撞著。路兩旁是幹涸的土地,歇涼的男人,頭頂水盆的婦女。我又想起了一段Willdurent的描述。“酷烈的太陽像不受約束的君王統治著一切,這裏的平原因為幹旱而幾近不毛之地。為了希望收獲的耕作,需要付出的不是一般的勞動,而是令人迷茫的艱辛與苦役。從這種炎熱中解脫出來的途徑就是靜靜地坐著,什麼也不做,斷絕一切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