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過我會這麼快到印度。上學的時候就對這個古老神秘的國度有無窮的想象。現在就要降落了,卻什麼想象也沒有了。
飛機延誤了2小時,到達時已經是當地時間晚上十點半了。出關很順利,大廳裏一片嘈雜,標誌不明顯。
沒看到旅遊服務中心,“酒店預訂”的牌子下一個矮胖的男人正在回答著一對法國遊客的問題,圓圓的大眼睛,濃密厚實的八字胡,頭隨著說話的節奏不停地晃動。我們排隊等候。一個穿著藍色連身褲的地勤人員從我身邊走過,我也不知為什麼與他搭了話。10分鍾後才明白他絕對是上帝派來幫助我們的人。我拿出從網上摘下的一個酒店的名稱和地址,問他離市區遠不遠?他看了一下,微笑地告訴我,不遠,就在市中心,並說從機場坐大巴車每人才50盧比,出租車在200盧比左右。他就說了這幾句話,可卻給了我們一個判斷的標準。那對兒法國遊客拿著酒店預訂單離開了。我們湊上去。
“您好!請問這個酒店位置在哪裏?”不是我雞賊,很多人對距離是沒有什麼概念的。那個矮胖的人拿過地址看了看,馬上說:“別住這裏,這是郊區,去哪兒都好遠。”說完遞過厚厚的一個本讓我們挑飯店,都在一百美元左右,很貴。我婉言謝絕了,背著包去找機場巴士,可是根本沒有英文標識,到處都是印度語。
快出門口時,有一個窗口,上麵寫著“Taxi”。打車走吧,太晚了,安全重要。這樣想著,我走近窗口,看到一個大大的計算器,馬上覺得不對勁兒。“怎麼打車還能討價還價?”我疑惑地問Y。“不會吧,可能為了溝通方便。”他也不十分確定。我拿出地址遞進去,窗口很矮,我隻能看見又一個八字胡的嘴,但這個八字胡顯然沒有剛才那個氣派,窄窄的。
“沒問題。我會告訴司機怎麼走。先交錢。” 劈啪劈啪按計算器的聲音。“760盧比。”“什麼,不會吧?”看我質疑,小八字胡探出頭看了我一眼又縮回去啪啦啪啦又按了一個數字。“650盧比,現在是淡季,不然我們不打折。”說完又探出頭挑著眼睛看我。其實650盧比合成人民幣沒多貴,但被這樣宰,實在不甘心。見我要走他馬上問我,“從哪裏來的?”“中國”“啊!中國,好朋友,這樣吧!550盧比,不能再低了啊!”油頭滑腦,連點底氣都沒有。這麼沒譜,以為我買黃瓜呢。心裏感覺真不好,我以為在機場裏應該很正規。收點兒手續費是能理解的,但怎能這樣?
“誰跟你說這裏是國營的了?誰告訴你印度是共產主義了?”Y勸慰的話雖不中聽但中用。
我們穿過人群走出候機廳。一個司機攔住我們攬生意,我們連連搖手。後來問的人多了,幹脆就說我們有車,有朋友來接,可還是不行。我們被一個個詢問的人搞得頭暈腦漲,沒有機會思考,慌不擇路地躲避著,結果致使在停車場裏兜了無數個圈也沒想出該怎麼走。我開始心裏默默地數數了,這是我控製即將爆發的脾氣的最好方法。Y也有些煩躁,畢竟坐了十來個小時的飛機,現在又接近午夜了。我們在門口的路邊坐了下來,追隨我們的人開始散去,我看到了另一對兒“不幸者”被狂轟濫炸著。
“怎麼辦?看樣子這兒離市區較遠。且走出外邊打車也不大可能,好像都是高速路。”Y無奈地說,“先讓我冷靜一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又一個人慢慢地湊近了我們。瘦瘦的歪戴著導演帽。
“坐我的車吧。”
“不!謝謝!……”
還沒等我把推脫的台詞背完,他又開口了。“你們的朋友不會來了,坐我的車吧。”
“不。”
“你坐機場大巴還要50盧比一人,你又不知在哪裏下車。坐我的車300盧比……”他的語速極快,就這一句,也不管你愛聽不愛聽,一直循環往複地說。我的最後的修養被他耗盡了。我大聲地幾乎是叫出來地說:“不,別煩我!”他的耐性比我好,像按了重複鍵的錄音機,價格也從300盧比降到100盧比。這使我們更不敢坐了,快比大巴車都便宜了。這麼黑的天,拉哪兒去我們也不認識。還不是要怎麼宰就怎麼宰,全搶了你又怎麼樣。
我的情緒很壞,想法自然也不陽光了。我和Y達成共識,堅決不坐他的車,並盡快擺脫他。“除了坐我的車,你們找不到其他的辦法。”他也下了最後的通牒。見鬼去吧,嚇唬誰呀?我們沒理他朝出租車排隊的地方走去,他還跟在後邊。不管多少錢了,先離開吧!我們停在排在隊頭的車前,讓司機帶我們去火車站。那司機看了看跟在我們後邊的“歪帽”,搖搖頭。我們又朝隊尾方向走,鑽進了一輛剛剛停下的出租車。可那個跟在我們後邊的“歪帽”大嚷了幾句,司機為難地看了我們一眼,示意我們下車。我問為什麼,他不解釋,把引擎關掉了。我們下了車看見出租車一個個地關掉了引擎。“歪帽”得意地朝我們笑笑,用手指他的車。我故意不看他,掃視著停車場,突然看見了巡警亭,門口剛好站著一個警察在抽煙。“我讓警察幫咱們打車,看誰還敢拒絕。”我大步朝警察走去,可“歪帽”比我還快。我的“Sir”還沒叫出口,“歪帽”已經把手搭在警察老兄的肩上問好了。然後斜眼看著我,對警察說:“告訴他們我是不是司機,他們可不可以坐我的車。”警察連連說“是,是”。警察也不能信,現在隻有靠自己了。這時Y說:“我看那邊有人站在一個牌子下,可能是等車呢!我去看看,你留在這裏,纏住他,別讓他知道我去做什麼。”我席地而坐,微笑著聽“歪帽”繼續絮絮叨叨,不接話也不問話。一會兒Y回來了,告訴我那確實是一個車站,但去哪裏不知道。無所謂隻要能先離開機場,然後打車再走。我們背起包走向車站。“歪帽”開始攔我們並朝後邊大喊,有幾個人朝我們走過來。
我們在車站附近轉悠,終於一輛大公共汽車哐啷啷地開過來了。站台上的男女老少一個個上去了,大包小包也挪上去了。在門快要關上的一刹那,Y一個箭步跨上了車,用雙臂撐住門,我從他的臂彎夾縫裏鑽上了車,車門在Y的身後“哐”的一聲關上了,司機嚇了一跳,奇怪地看著我倆。這一招兒讓“歪帽”始料不及,生氣地拍打著車門。我們剛坐下喘口氣,神經又緊張了。車門又開了,“歪帽”大搖大擺地上了車。我們剛才的行為激怒了他,他開始對我們破口大罵,我們回敬的是沉默。
坐在車上的錫克族人聽不下去了。兩個頭裹白布,蓄著大胡子的人站起來,與他理論了一番。我們一句也聽不懂,但激烈程度可以感受出來。5分鍾後“歪帽”敗下陣來,又咒罵了幾句,悻悻地下車了。車慢慢地起動了,路很黑,什麼也看不清。
“你們從哪裏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是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穿著得體,很幹淨。“中國”。“啊!中國,很大的國家。”“對,很大。”他的英語很好。“對不起。”
當我明白他的對不起是指剛才的事,我馬上說“沒事”。“他不應該那樣對你們。我很難過。”他說得很真誠,表情充滿了羞愧。我忙說,“沒什麼,真的!什麼樣的人都有,這樣世界才豐富多彩。我們不也碰上好人了嗎?替我謝謝剛才幫我們解圍的人好嗎?我覺得他們不懂英語。”他很高興地替我傳達了謝意。那些錫克族人又開始了大聲說笑。
“這車去哪裏?”我等於白問,他說了一個地名,可對我沒意義。“我去這裏,在哪裏下車近?”我拿出地址。他看了看,“離我們家不遠,你們跟著我好了。”我們開始隨便聊天,40分鍾左右我們下了車。他攔了一輛TuTu,我們最熟悉不過的交通工具。在斯裏蘭卡、尼泊爾,它是我們最親密的夥伴。這裏有一點不同,TuTu居然還有計價器。看起來像我們老式的馬蹄表,客人上車後回零,根據走的裏數計算價格。天知道單價是多少,對於我們隻能相信印度人的數學是沒問題的。年輕人讓TuTu停在一個岔路口,示意我們這裏下車。“我不認識你們說的旅社,但離這裏不遠,你們順著這條道走,應該能找到。我要回家了。”還不等我們表示感謝,他已經讓車掉頭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