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埃及捕捉陽光(1 / 3)

清晨被祈禱聲喚醒,推開窗戶,是黃蒙蒙的陰霾天。

眼睛所及之處是林立的宣禮塔,以及沒有完工的火柴盒似的樓房。據說埃及政府對未完工的建築不收稅,所以到處可以看到已經住得轟轟烈烈,卻沒有封頂的建築。

頂層支棱著橫七豎八的鋼筋,扔著一包包的垃圾。鄰近的樓房帶著明顯的歐式特色,羅馬柱上的精美雕刻糊著黑灰色的油膩,讓人不禁惋惜連連。這是埃及嗎?也許對埃及的想象太多,我覺得一個城市再日新月異地變化也應有恒久的旋律留下來。那應該是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讓人迷戀和記住的東西。現實有點讓我發懵,我好像還在對埃及的想象之中。收拾房間的小夥子明朗可人,有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見我站在陽台上悵然,他也走過來:“看!最高的那個宣禮塔下邊就是我的家。”“也是這樣沒有完工的房子?”“對啊!這樣的房子便宜,還可以自己裝扮,每個人都可以按自己喜歡的顏色刷陽台刷窗戶。我把陽台刷成了橘黃色,媽媽眼睛不好,以為陽光總是照在我家呢。”小夥子為他的小創意得意揚揚,那張笑臉像一抹橘黃色照進我心裏。是啊!隻要你願意陽光隨時可以照著你。我決定出去走走,去看看小夥子住的橘黃色的開羅。

我向宣禮塔最密集的地方走去,是開羅東部的伊斯蘭開羅區。走在小巷裏,還能依稀感覺到中世紀的脈搏在跳動。這裏的男士依舊迷戀長袍的舒適,女人保留著裹著黑紗的神秘。道路狹窄崎嶇,凹凸不平。雜院深處女人洗著衣服,老人打著瞌睡。小孩兒追逐嬉鬧,塵煙落下後是看著你的好奇的眼睛。明晃晃的陽光曬出街道上烤肉、小茴香、家禽、垃圾的混合味道。空氣中彌漫著永遠飄不完的黃土和灰塵。一陣清脆的鈴聲劃過沉寂,頭上頂著一盤大餅的騎車送貨的小男孩兒,輕快地從我身邊劃過,陽光下的背影灑脫快樂。我看到一種真實的活著的味道。這種真實的味道誘惑著我繼續尋找。於是,我調動所有感官定格住那一幅幅生動的畫麵。

沒有紅綠燈的街頭。堵塞住的汽車像扭曲著身體的長龍伸向不同的方向。

跟2000萬居民共同分享僅有的公共資源,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每次過馬路都像是和生命玩的一次遊戲,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輸。我正坐在門窗稀裏嘩啦呼之欲掉的出租車裏。司機駕駛技術超凡脫俗,一邊手舞足蹈地跟你聊天,一邊左躲右閃地橫衝直撞。馬路上很少有紅綠燈,但卻沒有嚴重的交通堵塞。可能仰仗的就是司機之間的默契和謙讓的本性。“噢!真主啊!你是怎麼走路呢?

可以這樣過馬路的嗎?”司機探出半個身子和擦車而過的行人對話。“天呐!真主啊!你能手握方向盤,看著前方嗎?”我嚇得全身冷汗,雙手抱頭大叫。司機笑道:“放鬆,放鬆!這是開羅!”是啊,這是開羅,要相信開羅人的默契!

哈恩哈利利市場。小攤兒雲集,人聲鼎沸。

這是開羅最大的市場,14世紀的時候開羅人就集中在這裏做生意了。健談的司機把我扔給更加健談的攤主,被攔住就幾乎等於被拿下。道路兩旁每一個空隙都插滿了小店小鋪,店裏每一個空間都擺滿了商品,鋪天蓋地,花裏胡哨,讓你眼花繚亂就對了。店主不慌不忙地和你搭訕,聲東擊西地和你聊天,不厭其煩地翻著一張張地毯,再適當使用一些心理戰術,生意不成仁義在。

阿拉伯人血液裏已經以基因形式延續的生意經是我使出渾身解數也不可望及項背的。好奇心在這裏被自己的手攥得緊緊的。我學著慢慢進入開羅人的節奏。

埃及博物館。在任何國家都可以稱得上國寶的文物,在這裏雜亂地、擁擠地擺放著。

在博物館整整泡了一天,文物下方標注的年代讓我一次次欷 驚詫。那3500年前法老木乃伊上的黃金麵罩,法老尊嚴的容貌依然咄咄逼人,鑲滿紅藍寶石的發冠彰顯著法老的富貴,雕刻禿鷹和眼鏡蛇的前額標誌著法老至高無上的權利;還有那輝煌的醫學、建築、藝術上的成就都炫目得讓人窒息。參觀這個博物館就像在進行穿越時光的探險。突然發現這些展品離現在的埃及很遙遠,也並沒有受到很好的保護。似乎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缺乏尊重。這時才反應過來,現在的埃及人和創造這些文明的埃及人不是同根同族,他們沒有切身的敬仰之心。這恐怕是埃及永遠的痛了。雖然你碰到的每一個埃及人都自豪地跟你說他們是古埃及人的後代,但在博物館裏順著曆史長河走上一遭,很多事實都可以證明,現代埃及人的身體裏法老的血液已經幾乎被稀釋殆盡了。波斯人、羅馬人、希臘人的入侵,以及最後阿拉伯人的全麵征服,使得現代埃及與古埃及的根源已經寥若晨星了。不過,我還是有機會去探訪古埃及的遺存的,在西奈山的貝都因人,在錫瓦綠洲的巴巴裏人,以及在阿布辛貝勒的努比亞人。

蘇菲舞。一位慈祥的長者身著白色的長袍手托銅缽靜靜地旋轉。

蘇菲派來自伊斯蘭教,講究苦行和冥想的神秘教派。

蘇菲舞起源於土耳其經過阿拉伯人的改造和加工,可觀性非常強。舞者,歌者,鼓者全部是男性。在充滿神秘韻味的阿拉伯音樂中,舞者手托銅缽,邊敲邊旋轉。舞者的圓蓬長裙色彩豔麗,旋轉中不停地往上疊加,最終六七層裙子同時旋轉,像彩虹窯變成的大碗。蘇菲舞看起來像舞蹈,實則是一種宗教儀式。旋轉的舞者不僅需要體力更需要技巧,由慢到快再到慢,二十多分鍾不停。台下是虔誠的幾百雙眼睛,台上是旋轉不停的腳步。癡迷的蘇菲舞舞者用旋轉和真主之間實現高層次的結合,用隱喻的語言表達他們對真主的崇拜。旋轉舞是他們沉思的儀式,是為世人打開的一道門。通過這道門,我也探尋著走進埃及的路。

金字塔。大漠黃沙中,騎者策馬揚鞭呼嘯而過。

腦海裏最熟悉的金字塔被我留在開羅的最後一天,當看到熟悉的照片在眼前成為現實景物時,心情還是很激動,像兒時心裏偷偷惦記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什麼也說不出隻能傻笑。獅身人麵像正在接受無可挽回的毀壞。真希望它能在消失之前有機會說說它的身世,它守望經年的感悟。牽著駱駝的小販不停地向遊客招攬著生意。其實價格不高,他們也十分辛苦,但是方式方法卻是最原始的散沙似的單打獨鬥。如果你說沒有騎過駱駝,他會立刻報個價格,然後自己跟自己砍價。如果你說你騎過駱駝了,他馬上問你多少錢騎的,然後說一個比你付的價格低得多的價格。這個超低價格永遠無法證實了,但在你心裏添了堵是不可爭辯的事實。埃及幾乎處於全民皆商了,特別是景區,每一個路過你的人都會嚐試招攬生意。如果放下不耐煩的麵孔,或置之不理的冷漠,像埃及人一樣把它當作遊戲也是很有趣的。“明天去哪裏玩呀?”“我不告訴你!”“騎過駱駝了嗎?”“騎過了。”“多少錢騎的?”“你猜?”我開始興致盎然地進入埃及人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