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好手藝就行,重要的是有熱愛拉麵的心。繼承人要從選料、熬湯、拉麵,一步不差地學下來。最後還要有一個隆重的繼承儀式。他們幾個老人都參加了她的繼承儀式。儀式很熱鬧,特別是讓一個女孩子做繼承人,在這裏還不多見。他們去捧場就是想多鼓勵一下這個女孩子。我環顧著不大的店鋪,裏邊的裝飾隻有修補、添加,沒有顛覆式的重建。你仿佛可以看到一代代人留下的痕跡,像這拉麵一樣綿長不斷。越吃越高興,其中一個老人還吹起了自製的小竹哨,大家跟著唱小調。
服部建議我住到他家,畢竟純子那裏的應急房不能住很久。大家都表示同意,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跟我去酒店搬家。晚上9點我們說了再見,因為他們要坐擺渡回家。
每一個人都對我表示了感謝,感謝我陪他們練習了半日的中文。最後告別時又給我買了一盒壽司,讓我晚上餓的時候吃。
躺在床上,吃著壽司翻著床頭的雜誌,想回家好好撿一撿日語的心情特別迫切。當年學的日語完全是拿來混學分,現在對於當年的得意簡直是嗤之以鼻,恨之入骨。
第二天,我起得非常早,但服部先生的包子鋪已經賓客盈門了。坐在屋子的一角,我一邊用早餐一邊看他和他姐姐工作。服部負責迎來送往,以及店裏的衛生。
每當有顧客光臨,他都會笑著跑去開門,說聲:“早上好,歡迎光臨。”等客人購買完食品他又會跑去為顧客開門,說:“歡迎您下次再來。”有時他還要幫不方便的顧客把東西放到車上。這樣算下來,他每天在小店裏要跑上好幾裏路。如果有顧客在小店裏用餐,他還會高興地與他們嘮嘮家常。每次收款的時候,他都會用雙手遞送,並唱報錢款。沒事兒的時候他習慣把雙手放在身前,不由自主地揉搓著,臉上掛著微笑。服部的姐姐則在操作間裏,一刻不停地忙活。她要同時應付外賣和店裏顧客的點菜。
當她打開蒸鍋蓋,透過騰騰上升的熱氣你能看到她的笑臉。晚上他們一起再打掃一遍衛生,無論什麼樣的日子,店鋪都是一塵不染,窗明幾淨。我暗自決定,別的我做不來,這一天的地麵我要負責到底。我拿著拖把不停地擦,稍微髒一點兒,我都看不順眼。
等到打烊的時候,服部跑過來一個勁兒地向我表示感謝。我問他:“你們都這麼大歲數了,小店生意又不錯,為什麼還要這樣辛苦?多雇個人來幫忙吧?”服部語重深長地說:“我們日本這樣小,資源這樣少。如果我們的人民再懶惰,那我們的國家就完了。我們要努力幹到最後一刻,讓孩子們都看到。”
服部堅定的眼神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裏。
離開尾道那天,服部開車,兩個老人作陪一直給我送到島波海道的起點,一路歌聲不斷。這是一條經典的騎車路線,不在我的行程計劃之內。但服部和幾個老人一直在滔滔不絕,興致勃勃地描述前幾年他們曾一起結伴同行的壯舉,讓我的腳板也癢癢,臨時起意決定走一遭。
這是一條跨越瀨戶內海、連接本州和四國的海上道路。從本州這邊的尾道市到四國那邊的平治市,全長80公裏。六座跨海大橋把海裏的5個小島和兩邊的大陸連接起來,就像打了一個水漂,石子兒在海麵上平滑地飛躍了6次。全程都有專門的自行車車道,非常安全。一路上有山有島有花有橋,大部分沿海修建,景色宜人。
按照我平時的速度,80公裏應該騎四五個小時,但服部和幾個老人們一直勸我要每個小島都停下來好好看看,於是我決定騎行一天,八點半就讓服部把我送到了尾道車站。
島波海道兩端的城市尾道和今治都有自行車租賃公司,中間的5個小島也可以還車,但要是提前還車,交的押金就不能退還了,要作為代替還車的費用。租車時碰到了大麻煩。由於騎車不在我的計劃之內,所以我的行李嚴重不符合騎車的要求。一個大包,外加兩個小包。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兩個小包“強暴”地塞進大包裏,致使大包變得左突右厥,奇醜無比。租車行提供公路車、山地車、電動車三種車型,可是哪種車型也沒有行李架來綁我的大包。後來工作人員主動提出,把他的自行車借給我,他的車是普通自行車,後邊有行李架可以安頓我的大包。服部和幾個老人聽後比我還興奮,連忙你爭我搶地幫我把大包捆到行李架上,分別上來拽了拽,確定非常結實了,才把自行車交給我。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爸爸,每次出門他都對我打的包指指點點,然後搖著頭把我的包重新打一遍。他從來不送我,到門口時就說一句:“關門了啊!”還是媽媽告訴我,每次爸爸都站在窗口看著我的背影不住地說:“包太重了,包太重了。”
工作人員遞給我一張紙條,然後讓服部告訴我,一會兒他打個電話給今治的同事。自行車隻要今晚送到今治的租車行就行,多晚都沒事兒。明天有班車來,順手就把車帶回來了。但是周末沒有班車,所以今晚一定要送到。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一個勁兒地表示感謝。我騎上車,28型黑車,車座很硬,車身有點兒高,缺少踏實感。車把很活,車鈴啞了。我盡量保持著放鬆的姿勢,因為我知道他們在目送我,我要用一個舒服的背影讓他們放心。
從尾道出發到第一個島——向島是坐輪渡過去的,因為向島大橋沒有自行車道,連車帶人500日元,剩下的路就可以騎自行車了。這是一段修築得無懈可擊的自行車道:清晰的指路牌不僅表明方向,還提示路況;機動車與自行車的車道,很細心地鋪成兩種顏色,中間還有隔離裝置。習習的海風夾帶著潮氣,天有點陰,太陽還沒有全出來,天地間被調成了冷峻的灰藍色調。
騎車的人很多,有獨行的也有三五成群的,每每路過我都要回頭看看,想想自己也是一道“風景”。短褲、T恤衫配著專業的頭盔、28型大黑車馱著七扭八歪的大包,悠悠晃晃,東張西望。
連接向島和因島的因島大橋,超出想象地氣宇非凡。
雙層的鋼筋大橋,上層走機動車,下層走自行車。因為橋下是走輪船的,所以橋的兩端修在小島的山上,橋麵距離海麵六七十米高。一條長長的引橋筆直筆直地“衝上雲霄”。在坡度到達30度的時候,我強烈地感受到了我背包的威力。它就像一個大肚彌勒佛一樣,仰坐在後座上,朝我哈哈大笑。騎不動了,下來推著車走。幾個騎行者回頭用探尋的目光問我要不要幫忙,我連忙擺擺手,讓他們繼續趕路。太陽出來了,直觀地反應到我身上就是汗流浹背,後背已經濕了一大片,海風一吹,涼颼颼地貼在身上。好不容易推到橋麵,這時才意識到,先前計算的每小時20公裏時速,沒有充分考慮到上坡這個重要因素。照這樣計算,恐怕要5小時才能到今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