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兒,EVA,7歲了,現在上學去了,我倆住在這裏。”女人介紹說。
“EVA是你女兒的名字?剛才我在郵箱上看到了。”
“嗯,對,這裏的一切都是EVA的。我用她的名字登記買的這個船屋,電話、煤氣、網絡、自來水,一切單據都是寄給EVA的。”
“你隻是付錢的,這裏的財產與你無關。”
“沒錯。”
我倆哈哈大笑起來。船艙的中間部分是客廳,左邊是一個長沙發,沙發下邊的空間做了雙層的架子,整整齊齊地碼滿了唱盤。對麵是一張矮桌,為了不擋住窗戶外邊的景致。
“你是做音樂的吧,這麼多張唱片?”
“我是混音師,業餘愛好是跳舞。你一會兒會看見我的舞裙,所以我提前告訴你。忘了告訴你,我叫瑪瑞莎。”
“從你的身材我不難想象,你是一個非常好的舞者。
我叫馬楠。”
“喔喔!謝謝!”瑪瑞莎在進門處煮咖啡,咖啡味兒已經飄過來了。客廳過後是衛生間,麵積雖小卻一應俱全。
再往後的船頭部分是一整張圓床,像個大搖籃。“睡在這裏,你天天都會好夢的。”“沒錯!還可以這樣。”瑪瑞莎走過來,按了一下開關,艙頂的天窗慢慢打開了。“啊!
你可以看著星星睡覺。”“對啊!”瑪瑞莎把咖啡端到甲板上,於是我倆置身於她的甲板花園裏。
“這個船屋真棒,要是可以開走就好了。”
“當然可以開了,親愛的,這本來就是一條名副其實的船啊。可惜我沒有執照。EVA的爸爸在的時候,他就可以開。”
“那你們豈不是每天都可以變換窗外的風景?”
“嗯,是的。最早的時候,沒錢的人才買船屋,有錢了就到陸地上買公寓買別墅。我們是從一對年輕夫婦手裏接手的這艘船。是他們的祖父傳下來的,他們不喜歡,賣給我們去買公寓了。我和EVA的爸爸把船重新噴刷了一遍,還不錯吧。”
“相當不錯。我要是有一艘就好了。EVA的爸爸不和你們住一起嗎?
“我們沒有結婚,他去過他想要的生活了。我是單親媽媽,但我和我的EVA很高興生活在一起。”
“還有你們的船屋。”
出發前在國內買了歐洲火車通票,是針對歐洲境外旅客使用的優惠票。有歐洲多國的通票也有單國通票。
使用上大體分兩種,一種是在規定時間內不記次使用,另一種是記次使用。歐洲的火車條件好,費用也高,買通票比單買票便宜多了。我購買了法國通票,1個月內任意使用9次。既然這樣,當然就選擇去最遠的地方,或搭乘最晚的一班,夕發朝至,這樣還節省了旅館的費用。
外國人購買的歐洲火車通票都是頭等艙,個別地方是二等艙,那是相當的舒服。坐椅像大沙發一樣可以調節角度,衛生間寬敞幹淨,睡一晚不會覺得很辛苦。上車前要做座位預訂,即使車廂全空著,如果沒有預訂也不行。
在裏昂站我做好了預訂,晚上6點的火車。突然覺得很困,雖然時間還早但也不想瞎溜達了。在候車大廳找了個拐角,把大包卡在拐角處,倚著包就睡了。一覺醒來,突然發現我出不去了。以我作為頂點,像扇形一樣鋪開來,橫七豎八,有躺著的,有坐著的,儼然一個流浪者聚集地。過往的人見慣不怪,有的還放下一些零錢。
把我當“盲流“了?我小心翼翼地撤出被一個大包壓住的鞋帶,但還是驚醒了大包上躺著的亂蓬蓬的“鳥窩”。鳥窩一樣的亂蓬頭回頭看了看我,伸了個懶腰坐起來。
“你好!我叫斯沃。”
“馬楠。”
“幾點了?”
“5點20,我去馬賽的車6點16分發車,你呢?”
“我的要晚很多呢,我是要在車上睡一覺。明天一早就在另一個國家了。”
“嗯,這種感覺很不錯嘛。”
“我已經迷戀上這種生活了。看不出來吧,我是學法律的。快畢業的時候,我收到幾份邀請,和我的專業很對口。可是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被定住了。以後的日子就要這樣過下去了,很不甘心。想離開家去外邊看看,結果就一直在路上了。”
“你已經出來好幾年了?靠什麼為生呢?”我很好奇。
“couch surfing + language exchanging.”
“沙發衝浪加交換語言?這個有意思,你是怎麼做的?”
“我先在沙發衝浪的網站上瀏覽我要去的地方,找到願意給我提供沙發的人家。然後再提出教語言換三餐的想法。很多人都樂意接受,在這點上我沒有遇到什麼拒絕。我出生在布魯塞爾,會講菲拉芒語、英語、法語和德語。”
在我驚訝的眼神中他接著說:“我的第二外國語選修的是意大利語,第一個女朋友是西班牙人所以又學習了西班牙語。”他一點也不顧及我的感受進一步刺激我說:“我的外祖父母在瑞典,所以瑞典語、挪威語也會一些。”
“天呐,你太有語言天賦了。”
“你不知道嗎?布魯塞爾大約有5萬人為聯合國和歐盟提供35種語言翻譯工作,聯合國總部裏的服務生都會說4種語言。”
“明白,就是說比利時人基本都是語言學家,我連去聯合國打掃衛生都不合格。”
“嗯,嗯,嗯,基本可以這樣理解。”斯沃一邊壞笑一邊把一根花頭繩繃在腦門處,把落下來的頭發擋回去,更像一個大鳥窩了。
“你的生活一定很有趣,每天都是新鮮的、期待的、驚喜的。一天可以豐富得像一年。”
“也有意外、失落、煩悶……‘沙發’是我看世界的眼睛。它超越旅行書,跨越文化,打破常規。我就像打破蛋殼的小雞進到另一個蛋殼裏,和住在那裏的小雞真實地相處一段時間。”
“那一定是非常有趣的體驗,你會碰到形形色色的人,接觸到五花八門的生活方式。”
“是的,我們交換各自的文化和愛好,有認同,有爭論,但最多的是快樂。”
“然後你教給他們想要學習的語言,換取一天的三餐?”
“是的,哈哈,我們是在玩的過程中學習,他們還要免費給我當導遊。對於每天要上班的房主,我會主動請纓買菜做飯。我的廚藝很不錯的。”
“聽說意大利男人愛做飯,比利時人也如是?”
“可能我比較特別,其他比利時人都愛喝啤酒。”
“要接待你的下一家是什麼樣的人,你了解嗎?”
“我們在網上聊過,是個貝司手,晚上在酒吧演奏,他說他的白天可以都交給我。”
“不錯,祝你好運。我到點了。”
“你去馬賽做什麼?”
“看看。”
“看看。”斯沃朝我點點頭。我們揮手告別。
一個月很快就晃過去了,我坐在咖啡館裏,寫下這些與我擦肩而過的人們,祝福他們在自己的路上都快樂地走好。
滴答滴答從紫紅色遮陽棚落下的雨滴澆濕了墨綠色的高背坐椅。我就像被它催眠了一樣靜靜地坐在那裏感受著巴黎的古典顏色,巴黎的沉醉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