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晃蕩巴黎(2 / 3)

我像一個誤闖到鄰家的小孩一樣,悄悄掀起門簾看著眼前的一切。泛舊的木地板上扔的兩三個煙蒂,被人踢著滾到了桌腳。桌腿包著磨白了的皮套,低調地顯示著舊派的高雅;煙霧繚繞中奮筆疾書的學生,一大摞稿紙和露頭的鋼筆,不知道他腦海裏把自己幻想成了哪個大文豪;美式吧台前一個老人一邊喝酒一邊和裏邊的服務生聊天,不時地把左耳探過去,笑聲總是突然蹦出且慢一拍,服務生隻好再陪他笑一次;窗邊兒的一個老人,戴著鴨舌帽,寬邊眼鏡,蹺著腿讀著報紙,麵前就是一杯喝完的咖啡。

正在我饒有興趣地觀看各式各樣的巴黎人時,一個咖啡杯放到了桌子上,一個美麗的男人坐到了我的對麵。

美麗,我極少用這個詞形容男人,但他的確就適合這個詞。

白淨細長的臉,棕色的卷發,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帶著小說裏描述的憂鬱。他很著急,但仍舊控製著禮貌的語音和語速,顯示出良好的教養。

“對不起,打擾了,能幫我個忙嗎?”

“什麼樣的忙?”我環顧四周,想看看是不是他在和朋友們搞惡作劇。

他哪裏也沒有看,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一臉的誠懇:

“我在和我的男朋友約會。”停頓了一小下。

我點了點頭,示意他我明白“男朋友”的意思,又用疑惑的眼神問他怎麼了。

“我在和男朋友約會。”他重複了一遍,“他的同事們突然也來了,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倆在約會,對他不好。”他微微皺起眉頭,會說話的眼睛比他的語言表達得還清楚。我明白了他的困境,又環視了一圈不大的咖啡屋,也明白了他為什麼選擇我來解圍,“如果我冒充你的女朋友,是不是一切就不明自白了?”

他直起身,眼神略顯驚訝,但臉上的肌肉卻放鬆了。

“我倒是沒有想到這個主意,隻是讓大家知道,我們不是單獨在一起就好。但,真是太謝謝你。我叫盧卡斯。”

“我叫馬楠。”

這時,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朝我們走來,像被一縷陽光特殊照顧著,整個身體都是熱熱的感覺。他衣著講究,合體的西褲勾勒出筆直的長腿,男人擁有這樣一雙長腿著實吸引人的眼球。他也是一頭卷發但發絲明顯比盧卡斯的硬,應該是特別打理過。頭發和眉毛都略帶金黃,臉部輪廓鮮明,一雙棕黃色的眼睛熱情奔放顯示著用不完的朝氣。如果不是襯衫西褲打著領帶,你一定會認為他剛剛從球場上下來。他略微彎曲著上身,用右手鬆了鬆領帶,熨燙規整的白色襯衫,鑲鑽的袖扣“忽”地閃過一抹亮色。盧卡斯站起來,鄭重地把他介紹給我:“這是魯客,我的朋友。這是馬楠。”知道他也說不出什麼了,我們剛剛認識不過1分鍾,還沒來得及交代底細呢。我連忙站起來,和魯客握手,告訴他我從中國來,到巴黎度假。

果不其然,魯客的手是大大的、熱熱的。“打算待多長時間?讓盧卡斯陪你好好玩玩。”

“好啊,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

“沒問題,我願意。”

侍者送來一盤子的東西,“這是我給你們點的,慢慢用。好好招待你的朋友。”魯客衝盧卡斯點點頭,朝門口的一張大桌子走去,那邊圍坐著三男一女正好奇地往我們這邊望。

“這是甜塔,我倆都喜歡。”說完,盧卡斯白淨的臉上泛起了紅暈,讓我突然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陰柔之美。

他小心地幫我調試著巧克力奶,十指尖尖,細膩柔軟,往來動蕩,恰如蘭花。我用餘光仍可以注意到魯客那邊還時不時地有人朝我們這邊瞄過來。

“你從中國來,度假嗎?打算住多長時間?”放鬆後的盧卡斯語音也帶上了溫柔,柔而不弱,這是他全身都散發出來的一種味道。

“嗯,一個月吧。我有的是時間,就是簽證不允許。”

我接過他遞來的巧克力奶,不濃不淡,好喝!

“打算去哪裏呢?”

“沒有計劃,沒有目標,隻要是漫漫而遊就好。我是沒有什麼誌向的人。”我自嘲地笑了笑。

“誌向不一定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最好。”

“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嗎?”

“是的,一切都是我想要的。我盡量做好一切讓他也覺得幸福。”

“這是你們倆的選擇?嗯……”我拖長了一些聲音,把想問的問題掩藏在“嗯”裏。

盧卡斯明白了,他爽快地回答了我的問題,“當然,是我倆的選擇,我們很快樂。我們在等待著理解和祝福,如果沒有也無所謂。隻是他的工作,目前我們需要忍耐。”

“會好的,沒有比快樂更重要的事情了。”

早起,天陰沉沉的,順著塞納河一路向東走。漸漸地,塞納河分成了兩股,中間圍出的水麵漂浮著一大一小兩個小島,像兩個飽滿的榆樹葉在水裏打轉兒,這就是巴黎的起源地——西岱島和聖·路易島。走上熱鬧的聖母院橋,瞥了一眼永遠惹人關注的巴黎聖母院。她就像我的一個閨密,每次來巴黎我都會拜訪它,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角度看著它。臉上掛著羨慕的微笑,心中竊喜:還好,我可以擁有我想要的寧靜。

穿過喧鬧的小攤檔,繞到聖母院的後身,走過聖路易橋就踏上了聖路易島。比起西岱島這裏可是寂靜了許多。兩岸綠樹成蔭,掩映著豪華公寓以及格局巧妙的酒館。窗簾半掩的餐廳,精致的古董店,都彌漫著一股昔日的味道,讓你覺得巴黎從未遠離。不知是什麼吸引了那麼多藝術家和哲學家彙居於此,波旁河岸邊的羅丹旅館是建築師高奇的傑作;郎拜爾旅館是伏爾泰、盧梭等人曾居住過的地方。至今許多遊客還是慕名而來,手拿一本書對著河邊的建築物指指點點,時而彷徨時而歡雀。

有的坐在臨窗的咖啡館,望望窗外,啜一口咖啡,想象一下那些名人彙聚此地高談闊論的場景。我例行公事一樣去31號買了三球的冰激淩,Berthillon是傳說中巴黎最好吃的冰激淩。邊吃邊溜達過瑪麗橋,繼續沿著塞納河閑逛。

塞納河進入到平緩開闊的狀態,岸邊停了一溜長形的船屋。有一艘噴成漂亮的白色,像個豪華遊艇。緊挨著的是一艘複古風格的墨綠色船屋,有小小的格子窗。

接下去的一艘,整個甲板都布置成了花園,盛開的小野菊,豔豔的。一個金色短發的女人,穿著長長的白色襯衫,短短的牛仔短褲,到郵箱裏取信。這時,我才發現,她家有一個很特別的小郵箱。郵箱看上去就像一張金色的唱盤,上邊寫著“EVA”。女人手裏拿著信抬頭看著我:“想進來看看嗎?我的船屋?”“可以嗎?太謝謝你的邀請了。

我從來沒有進去過。”船屋裏邊的空間比我想象的要大。

一進門,右手邊是水池和灶具,左手邊是一條長櫃,相當於廚房。櫃子上有一張女人和一個小女孩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