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在肩上輾轉半天,她突然坐直身子,盯著他的眼神既明亮又興奮,“攝緹,你明天去常家提親。”
“……”她的膽子很大、她的膽子很大。默默念著,他不知該笑還是該裝作什麼也沒聽到。
提親他是沒所謂,隻是,她呢,為何突然興起要他提親的念頭?若要他提親,可不是鬧著玩這麼簡單了,他可是人人敬懼的……
“好不好?”雙手搭在寬闊的肩上,她追問。
“小姐、小姐!快,看到影子了。”焦急的喚聲越來越近,犬吠聲也越來越大。攝緹正要回答,又聽她道,“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也不會強迫你一定要娶我。隻要你去提親就行,我會讓獨搖拒絕的。最好呢,你的排場要大,禮盒排到斜對麵醜婆婆生藥鋪去最好。”
“……”
“好不好?”追問的聲音微帶可憐。
不好!聽了她的話,他要……他要……
“窮奇,我們走。”看到人影奔來,攝緹輕輕退開,站起。
敢用如此無禮的要求對他,她也算是第一人了。在尋找“東西”的路途中,這個膽大的丫頭對他而言,算是意外的驚喜呢。
抬起她光滑的頜,高大的身影緩緩彎下,含去唇邊的淡笑,留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夏風過處,黑影閃逝。
家仆趕到,隻見月下某個不知名的墳頭上,坐著一位緋紅裙擺的俏麗女子,唇角帶笑,不知焦急為何物。
十五夜,荔枝糕。
水燈,一點紅。
美酒,回文詩……討厭。
兔兔,圓圓的大翅膀飛鳥。
土堆,有人衝她說話。
再來……
倏地睜開眼,看到熟悉的紗帳頂,黑發搖了搖,翻身擁緊薄被,感到頭痛。
昨夜果然喝多了,頭如百針刺穴,唉!
常微涼歎口氣,小手在枕上展成舒服的姿勢,想多睡會兒,指尖晃動間觸到冰涼的硬物。摸索半晌,感覺出是塊小小的玉佩,用一根同樣冰涼的鏈子串著。
拎起鏈子垂到鼻尖,迷蒙的大眼左盯右瞧了半晌,不記得自己曾有這麼一件飾品。咦了咦,她不甚在意,隨手往床邊一丟。那塊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的玉佩,就這麼沿著床縫滑到床底,銷聲匿跡。
再翻個身,聽到房門“吱呀”,似乎有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兔兔?”閉著眼,常微涼輕叫。
“小姐醒了?芽廚房已經熬好解酒湯了,是少爺親自調的藥。”兔兔脆嫩的聲音響起,人已走到床邊。
“獨搖去鋪裏啦?”
“嗯,已經晌午了。”
“小姐,解酒湯已經涼了,現在喝正好。”
“……唔,再睡一會兒。”掀動眼簾,還是很沉重啊。
“小姐,你昨天嚇死兔兔了,怎麼走著走著就沒影了?芽”昨夜她與禿寶一同接小姐回家,除了有點醉態,小姐的神誌還是清醒的。誰知走到一半,被看花燈的人群衝散,人雖然隔得遠,小姐的身影可一直在她眼裏。待跑回那抹細影身邊,人卻不見了。少爺最寶貝的就是小姐,知道人不見了,當下喚來家仆牽狗,沒想過人居然是在墳地邊找到。
“我看到一隻很好玩的圓鳥。”睜開的眼中清醒些許,支肘倚頜,慵懶地擁被側臥,常微涼憶起昨夜。
出了朋萊樓,似乎為了躲避很多人,她拐入一條無人的巷子,沒想到巷子的牆上停著一隻圓圓的大鳥。那鳥整個身子居然是橢圓形,展開的翅膀又大又長,好像……圓圓的尾部長著一條像掃帚的尾巴。
許是她突然拐進巷子嚇到圓鳥,它立即展翅飛走。巷子太黑,看不清鳥喙,她隻覺得見了有趣,便一路隨著那隻鳥跑啊跑,跑過一個土堆圓鳥便失了蹤影。隨後,似乎有人同她說話,說什麼她記不得了,隻知道獨搖找到她時生好大的氣。
“獨搖昨晚有沒有念叨我喝得太醉?”若昨夜沒念,今天鐵定跑不掉。
“少爺念了,小姐你卻笑眯眯的,讓少爺想氣也氣不來。”
“呼,念了就好。”
掀被下床,穿好裙子洗漱完畢,正想喝下解酒湯,就見陳媽氣咻咻跑了進來,口中叫著:“小姐小姐,不好啦,有喜事。”
喜事還有不好的?
常微涼眉一挑,若笑不笑地看向兔兔。
“娘,你糊塗了,喜事哪有不好的?芽”兔兔無奈,對自己的娘沒轍。
自從她爹跟著老爺以來,她娘也算看著小姐長大。常家在城中不算巨富,請些家仆打掃院子、洗衣做飯倒還富足。常老爺隻能算個藥鋪的大夫,他在世時,常氏生藥鋪可謂經營慘淡。常老爺過世後,小姐少爺接管藥鋪,倒比老爺在世時做得熱鬧。她十歲時被娘從鄉下接進城,一直服侍小姐至今。小姐脾氣好,對她亦如姐妹。
常家請仆人,簽的契書從不超過五年。她爹娘的契書早就過了,她根本就沒簽賣身契,隻是覺得小姐少爺好,便一直留在常家。一想到巨賈人家的丫頭,不但要擔心老爺們的淫手,還得提防夫人小姐的毒打,一不小心就草席裹屍了……呸呸呸,亂想什麼呢。能來常家,能遇到小姐,真是天堂呀。
兔兔滿意地想著,接過常微涼飲盡藥湯的碗。
“什麼不好的喜事,陳媽?”待她喘氣平定後,常微涼淡笑問。
“少爺……少爺發脾氣了。”
“獨搖?”看看窗外亮色,約莫應是正午時分,想必陳媽去鋪中送飯,看到什麼稀奇事。陳媽四十歲不到,平常嗓門響亮,走路也是風風火火。能讓她氣喘如牛,定是跑得急,“鋪裏有麻煩了?”
“不是,不是麻煩,是喜事。”
“喜事?陳媽,鋪裏是不是發生兩件事,一是獨搖生氣,一是……嗯,喜事?而獨搖生氣與這喜事定有關係,對不?”
“小姐聰明,還是小姐聰明。”陳媽撫了撫裙子,為自己的表達不清而慚愧。
“慢慢說。”
“恭喜小姐,有人來提親了,還是位高大的富家公子呢。”
“……”
“小姐啊,我今兒送飯給少爺,哇,鋪裏鋪外堆滿了紅盒喜擔,一直堆到總和你作對的段家藥鋪去了。隻是……”捏緊裙擺,拭去掌心的汗意,陳媽囁嚅,“少爺……少爺好像不高興那位公子提親,我去時,少爺正吼著要禿寶拿掃帚攆人。”
吼?獨搖吼起來了?芽
“你說……有人來常家提親?”昨夜與段合歡不對盤,似乎氣的就是這件事。
“是是,是位富家公子,喜盒排成長龍呢。”
“哪家的?”
“好像姓攝。”
“……”昨夜追鳥不見,依稀仿佛有個人對她說話。會是她記錯了嗎?
“兔兔。”常微涼清了清嗓,笑道,“辮子梳好了嗎?”
“成了,小姐。”她可是心靈手也巧,趁著說話的當口,早將一頭烏滑的長發編好了。
“去看看。”興奮地提起裙擺,烏辮臨空劃出流光,纖影已跑出三丈外。
“我……我也去看看。”不顧親娘的呆坐,另一道人影緊隨其後,跑得……嗯唔,果然人如其名,比兔子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