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月夜(2 / 3)

被她一吼,常微涼清醒了些,秀眉皺起,“是,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都沒媒婆為我提親呢?哎呀,你和我同年,也二十了,沒見你嫁人啊。”

“有人提親,是我不嫁嘛。”這一點,段合歡又得意一回。

又不對盤了?選十五夜,她不想爭那一時之氣,歎了歎,問道:“為什麼我說媒婆,你要說冰人?媒婆為什麼會稱為冰人?”

“你醉了?”段合歡盯著她迷茫的眼神,歎氣,心知她聽了也是白聽,仍然細聲道,“因為《晉書·索紞傳》上記載:孝廉令狐夢立冰上,與冰下人語。紞曰:‘冰上為陽,冰下為陰;陰陽事也。士如歸妻,迨冰未泮,婚姻事也。君在冰上與冰下人語,為陽語陰,媒介事也。君當為人做媒,冰泮而婚成’。後來,便把媒人叫做冰人。”

“哦。”

果然是白說了。段合歡搖頭,“微涼,你……有喜歡的男子嗎?”

喜歡的男子?她有嗎?

轉身趴在雕花欄上,水上的燈燭不若方才繁多閃亮,街上人群稀少起來。

“沒有。”不期然地,那張憨厚的呆笑躍入腦海,她“格格”一笑。

他是第一個敢當著獨搖的麵撫她臉的男人。雖說她身為長姐,有些事還得靠弟弟保護著,沒辦法,她是女兒家嘛。

“他好笨呢,小姐。”兔兔的聲音不期在耳邊繞過,竟比段合歡的聲音更清楚。

笨?他笨嗎?

嗬嗬,不知道。不知以後有沒有機會再遇到,自從九天前杜撰了黑齒金甲神人的夢後,就沒見他來找過她了。

唉唉唉,她對他沒什麼深刻印象,隻是那張微帶憨傻的笑令她記得。他對她的黑齒很有興趣呢。趴在欄上,常微涼最後的念頭是——

合歡說得對,為什麼沒人向常家提親呢?

“飛哪兒去了?”緋裙在黑暗中翻飛,隨著女子搖晃不穩的移動飄出層層裙波。

醉酒的女子不稀奇,稀奇的是,黑夜的墳地邊,為何會出現醉酒的女子?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

女鬼?

若是有人看到,必會如此猜測。

遠處隱隱閃著燈籠燭火,依稀聽到小販最後清貨的吆喝聲。而遠離街道的墳地邊,蹲著一高一矮兩條黑影,在明亮的月色下,看得出是一人一獸。月下,兩隻體形奇怪的大鳥從黑影頭上飛閃而過,帶起一陣風聲。

“不見了?奇怪。”女子笑了笑,扶著土堆坐下。

那一人一獸原本在月下找著什麼,早早便見到搖擺不定的人影走來。本以為隻是路人,沒想到——是她?

男人踢了踢愛獸,抬頭掃一眼遠遠飛走的奇怪大鳥,緊皺的眉最後落在坐於土堆的女子身上。

已快夜半了,一個獨身女子為何會出現在墳地邊?芽而且,滿口酒氣,他遠遠便能聞到。她的毒藥弟弟呢,她的兔兔丫環呢,為何沒在身邊跟著?

心中有了惱意,攝緹丟開意欲搜尋的“東西”,快步走到她身後。為了不嚇到她,他的聲音很輕,緩慢道:“常微涼?”

是她,他的眼力絕對不會錯。

“嗝!”打個小小的酒嗝,女子慢慢轉頭,對上一張惱怒的臉。十五的月色下,憨厚的臉上全是惱意,看得……咦,很清晰呀!

“你是……客人?”她不算太醉,隻是微醺而已。

“你可以喚我攝緹,不要叫公子,也不要叫客人。”生疏的叫喚讓他惱意更盛。

“好。”她點頭,俏皮吐了吐舌。

蹲下身與她對視,白皙的俏臉盡數映在黑眸上,“半夜天,你為何會跑來此處?”

此處?“什麼此處?”

“這兒是荒涼的墳地。今天是十五夜,你不在城裏賞燈,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曲肘支在膝上,她吐了口香甜的酒氣,全數吹到他臉上,混著不知名的香氣讓他吸了滿口滿腔。微一怔,隻聽她道:“你在關心我嗎?”

“……”

“放心,我隻是看到一隻鳥兒很有趣,跟著它看看。沒事的,待會兒就有人來接我了。”

待會兒?若是撞到歹心之徒,片刻工夫就夠出事了,她居然毫不在乎地說“待會兒”。她她她……真令人生氣。

攝緹悶了悶,不知自己氣什麼。兩人默默瞪了半晌,聽她道:“你為什麼在這兒?”

他為什麼在這兒?

眸子一眯,他莞爾笑了起來。

她的膽子大,他肯定。哪有孤身一人的姑娘家,在夜半無人的墳地邊麵對男人,不但不驚慌,反倒說有人會來接她,更是冷靜地反問男人為什麼在這兒。她的膽子,不是普通的大呢。

“我在找東西。”盯著迷蒙的大眼,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不及多想,一時倒隻想看她露齒微笑。

“找什麼?黑牙齒?”

“……不,不僅是黑牙齒,是全黑的……”他的話未說完,終於察覺今天的她有些地方不對勁——她笑了,一口玉齒在月下閃閃發光。

白牙如玉,美人如虹。

不對勁,他也不對勁起來。看著她的黑齒隻覺滿心震驚,如今看到她正常的白牙,竟然感到有些東西狠狠敲在心上。這種怪異的感覺,不符合他的身份。

強烈的陌生感令他一時呆滯,若不是窮奇在身後低叫,想必他會一直呆下去,直到東方日出。回神不久,攝緹便聽到遠處傳來犬吠聲以及焦急的叫喚——

“小姐,小姐!”

除了兔兔的聲音他聽過,中間夾著一些陌生的男子聲音,應是家仆。

“啊,他們找我呢。”支額的女子笑了笑,拍打他的肩,“攝……”

“攝緹。”他提醒。

“對對,攝緹,你瞧,我就說他們會找來。不管多偏僻的地方,他們一定會找到的。”她的語氣是全然的自信。

“……為什麼?”為何她會如此膽大,又如此自信?這種地方,這個時辰,根本無人會來。

“這個不算生意機密,我告訴你好了。”趁著叫聲尚遠,常微涼攬過他的肩,不覺得男女間以這種兄弟的姿勢相處會有不妥,“啊,你的肩好寬,比合歡寬好多。對了,我告訴你,兔兔能這麼快找到我,一來因為常家永遠會養五六隻狼狗,找什麼都方便。二來,嘻嘻,是常氏獨有的香發木樨油哦,我用的木樨油特別加了賣品中沒有的一味清香,很好聞呢。呐,你聞聞。”拉過烏辮送到他鼻下,她笑道,“這可是獨搖特別為我加的一味香料,外人想用還用不到呢。”

青絲在鼻下晃動,拂動中讓他感到微微的麻癢。嗅著木樨清香,他沒有退開,任由她拍著他的肩,任由她將發尾恣意拂在臉上,高大的身影蹲得四平八穩,無任何動作。

等她鬧夠了笑夠了,接下來的動作更令他吃驚——滿是香氣的螓首緩緩枕在他肩上,紅唇輕輕喃著,在脖間觸出溫溫的柔軟。

“合歡真的與我不對盤。為什麼她說一句,我居然要氣半天?芽明明算不了什麼啊,為什麼我會在乎她說的話?芽有人提親了不起啊,她不也沒嫁人嗎,幹嗎非得和我比?芽?選”

氣呀,真的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