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之哭得累了,直到淩晨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柳澄一夜沒有合眼,就這麼抱著善之,生怕她做出傻事來。
等到善之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在火車上,耳邊是火車轟隆隆的鳴笛聲,窗外不停後退的風景都揭示了一個讓她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她離邵華越來越遠,回不去了,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將要前往何方。
因為哭了一夜,她的一雙眼睛早已浮腫,聲音也沙啞,但還是追著許承君問邵華現在的狀況,善之也算是靈敏的,知道邵華擔當的個性,一旦他願意為一個女人撐起一片天空,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將責任交給他人的,她了解他,所以更加擔心他如今的處境是否更加不堪了。
許承君夫婦被她逼著沒日沒夜地問,不得不鬆口,“幾天之後將要舉行的婚禮是邵華的,而非邵琦的。”
善之一怔,“我不在,他一個人怎麼舉行婚禮?跟誰去舉行婚禮?”
許承君揮了揮手,“這是他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善之還是不相信,邵琦的婚禮怎麼一夕之間就變成邵華的了呢?“邵琦和邵華親口跟我說的是為邵琦和小莉準備的婚禮,邵琦也點頭了的,怎麼就變了?我不信。”
許承君見自己女兒執迷不悟,不由歎了一口氣,道:“邵琦的女朋友死在了巡捕房裏,他又怎麼舉行婚禮?他們兄弟兩個早就決定瞞著你了,這個婚禮是為邵華準備的。”
善之被許承君的這番話說得呆住了,怎麼都不願相信小莉是死了,而邵家兩兄弟又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瞞著她?善之突然想到了什麼,睜大了眼睛看著許承君,“小莉是不是死在本田手裏?他們一定是要對付本田?是不是?”
許承君卻看著她不說話,善之仿佛一下子沒了力氣倒在了座椅上,一雙眼睛無神地看著外頭紛飛而過的景致,再美的風景也沒了色彩。
隻是眼淚一顆一顆奪眶而出,無聲地哭泣著。
那是一個局,一個引本田進地獄的局,可是那個男人也將自己算進了這個局裏,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能夠活著走出來,於是他隻能將她匆忙地送走,以此來確保她的平安。
善之覺得心痛,他怎麼可以在決定了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之後,還瞞著她?瞞得她好苦。
邵華看著從車子上下來的馬興茹,這個女人風韻不減當年,就連善之也說,她是個漂亮有韻味的女人。
馬興茹將手從衣袋裏抽出,摘掉了黑色的皮手套,對著邵華一笑,“邵老板,好久不見了。”
邵華看著這張熟悉的笑容,還是看見了歲月的痕跡,馬興茹的確是美麗的,盡管她再修飾這張美麗的臉,還是留下了歲月的足跡……一個女人的成熟風韻是要經曆過洗練才能產生的。
而這種美,又被稱之為是歲月的美。
邵華和馬興茹第一次見麵在百樂門裏,當時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舞女,陪著老板吃飯喝酒睡覺,什麼都做,目的隻是為了在這個大城市中艱難地生存。
他的生意夥伴調笑著她,指著邵華說:“認識一下,這是邵老板。”
她笑著與他打招呼:“邵老板,以後多多關照。”
第二次依舊在一個不登大雅之堂的地方,她笑著說:“邵老板,還記得我嗎?我叫馬興茹。”
第三次則在鄭老爺子六十大壽的宴會上,她被一個朋友介紹到了他身邊,那是她笑著對他說:“邵老板,好久不見。”
那個時候,她已經是有些小名氣的交際花了,而他是有些小名氣的老板了。
在花園別墅的兩樓,她抵著鐵欄杆,手裏拿著一根細煙,猩紅的火星在她手裏跳動,她對他說:“第一次見到邵老板之後,我特地打聽過邵老板的經曆,讓興茹很是敬佩,在這裏能打拚出一個天地,並不容易,還望邵老板不要嫌棄興茹,交個朋友也好,三教九流總也有三教九流的用處。”
就為了這句“三教九流也有三教九流的用處”,他順水推舟,將她留在了自己身邊,這一留便是好幾年,直到善之長大了,直到她在他還沒有說結束之前就轉投進了李國峰的懷抱,這才結束了兩個人的關係。
邵華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有著非凡的洞察力,總是他還沒有開口說話,她便知道了他的想法和決定。
馬興茹走進邵家,她四處看了看,忽而轉頭對著邵華一笑,“你的這個住處,除了借著你辦宴會的機會進來參觀一下,我倒是還沒有仔細看過。”
“今天隨你看。”邵華給自己倒了杯酒,拿著酒杯對她示意了一下。
馬興茹搖搖頭,自己從手提包中掏出了一根煙來抽。
吐出一口煙圈,她問道:“你將許小姐送走了?”
“都兩天了,他們應該也到了。”
“邵琦呢?”
“他不肯走。”
馬興茹又吸了一口煙,方隨意笑道:“我是個孤家寡人,死了也就一個人,也沒有會來給我收屍,隻是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成了葬身之地,實在不怎麼舒服。”
邵華蹙眉,隔著煙霧看她,“你不會死,我給你安排好後路了,一切都和你無關。”
馬興茹就笑了,“我就知道,當初跟著你是對的,你雖然對我從來都沒有上過心,但也沒有虧待過我,不像李國峰那個狗屁的,真不是個東西。”她狠狠地罵了一句,然後看著邵華又笑了,“好久沒有罵過粗話了,我這輩子就沒有隨性過,做的總是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你也就不用管我,就當我是活膩了,自尋死路好了,這一大把歲數也夠了,隻是你若死了,叫許小姐該如何?她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麼要將她送走吧?”
邵華沉默了半晌,才沉沉地說道:“她隻要好好地活著,其他的都不用知道。”
馬興茹聞言,複雜地看著他,“邵華,我跟了你這麼些年,自認為還算看得透你,可是卻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你會和許承君的女兒在一起。”她低頭苦笑,“你們也算是磨難重重了,說好的年初的婚禮一拖再拖,到現在,卻成了我與你的婚禮。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邵華心裏也覺得上天弄人,好不容易和善之的關係確定下來,卻又接二連三地出事情。
“不管怎麼樣,興茹,我謝謝你。”邵華對馬興茹舉杯,手一抬,一口飲盡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