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3 / 3)

她的家在哪裏?疼她寵她關懷她嗬護她的家人在何方?她又是什麼樣的“妹妹”?

他一直偷偷存在心裏,那樣渴望了解她,可他卻什麼也不敢去做、不敢去追問,隻能用他所能使用的方式,來寵她憐她關心她嗬護她,用他的方式來一句一聲地喊她“妹子”。

不要問他為什麼,因為,他也不知,他真的一點也不知的。可是,一切在他還尚未弄懂弄明白之前,他早已傾己所有地去做了。

她對人極是疏離戒備,極是不信任,他小心地將她推入那一群開心笑嗬嗬、無憂無慮的老人家們中間去,讓她在不知不覺中融進去,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融化、成為笑嗬嗬的開心人。她那一雙迷離茫然的眼總是尋不到落點,他有意地將那大屋子的書籍擺在她麵前,要她學會如何去打發那些茫茫然的時光;他……

仿佛一切早已算計好,他便這樣不自覺地做了下去——我隻要你以真麵目對我。那當初在航船上他對聶弟所說的“私心”,早在他不知不覺中轉成了這一句話。

是的,他隻想要她以真麵目對他。所以,他這樣做了,做得心甘情願,做得無怨無悔,做得很——開心。

她是那樣地渴望知道她在昏睡中到底說了什麼,可而今終於知曉了,她卻突然流下淚來。她……哭了嗎?

她一直以為她是堅強的,很堅強的。可是自以為是的堅強卻終究抵不過她的軟弱啊。疼她、寵她、愛她、關心她、嗬護她的家人,她心愛的家人,那一句句一聲聲溫柔憐惜的“妹妹”……

她淚如雨下。

她想回家,她真的好想回家!她想疼她、寵她、愛她、關心她、嗬護她的爸爸媽媽,她想那一聲聲柔聲喚她“妹妹”的血脈親人,她想啊,想啊!

被活生生摘下的心,她如何不想,她如何才能停止紛落如雨的淚水?!

淚,狂湧奔泄的淚水,再也無法止住。猛地撲倒在為她敞開的寬闊懷抱裏,她嚎啕大哭。哭到力竭聲嘶,哭到抽搐顫抖。

緊緊抱住她的沉穩男人什麼也沒說,隻給她最結實溫暖的懷抱,隻輕輕地拍撫著她顫抖不已的肩背,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

哭啊,哭啊,哭出了對家的思念,哭出了對血脈親人的眷戀,哭出了她獨自走過這漫漫長途的脆弱。

哭啊,哭啊,哭盡了一直深埋心底的悲傷,哭盡了孤單無依的恐懼。哭啊,哭啊,直到哭盡了那如血液般蔓延體內的澀澀淚水。

心一下子變得好輕,好輕。腦中一下子變得好靜,好靜。

“阿弟。”

她埋首那溫暖的懷抱,渾身隻覺得暖洋洋的,懶懶地一動也不想動。

“阿弟。”輕輕喚一聲,仿佛怕嚇著她的靈魂,驚醒她的夢境,“以後有我疼你寵你憐你關懷你嗬護你,有我做你的家人,有我喚你‘妹妹’。”

聲音低低的,沉沉的,輕輕的,卻又是那樣的鄭重,那般的認真,仿若誓言,以生命起誓。

“大哥。”她輕輕應一聲,沉默了好久,才啞啞地開口,“大哥,你是不是在可憐我?”心,一下子緊張起來,身軀頓時緊繃。

“你說呢?”他輕輕一歎。

她卻不敢回答,更不敢抬頭去望他,深怕這真的隻是她無數夢中的一個美夢而已。

“你需要別人可憐你嗎?”他卻霸道地硬是抬起她的頭來,與他四目相對,“我是在可憐你嗎?”

她望著麵容坦蕩的他,望著他毫不遮掩的眸光,緩緩搖了搖頭。

那如潭如漆的沉靜眸光中啊,有的隻是真摯、隻是憐惜,有的隻是為她的心疼。他真的是……真心待她啊。

眼不由一熱,她以為已經流幹的淚水又撲簌籟地流了下來。她……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如何能讓他如此待她啊。

“怎麼又哭了?”他歎了口氣,抬手輕輕抹去她臉龐上紛紛滑落的珠玉,將她再度擁進懷裏,讓她仔細去傾聽他的心跳,“你是我的妹子,我是你的大哥,這世上我不對你好,我不憐你疼你關心你,還能是誰?”

心在這一刻就此確定了。她就是他尋了好久好久的那個人,那個在芸芸眾生中惟一屬於他渴望擁有的人,家人、親人,沒有任何血緣卻勝似血緣之親的親人。

我不憐你疼你關心你,還能有誰?

她吸吸鼻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輕輕啞啞的卻很悅耳動聽。

“大哥!”她埋首在他懷中,悶聲咕噥,“我認了!就算你對我存著算計之心,我也認了有你這麼一個大哥了!”

她曾有的美夢,她依然會深深地珍藏在心懷,可以後的生命裏,她真心地納他入她的夢了,也有了好好活著、不虛度此生的渴望了。

“胡說什麼?我何時算計你了?”見她恢複正常,肯真心麵對他了,他自然開心。可她這一句話,他卻是極不愛聽。

“大哥,你貴人多忘事還是翻臉不認賬呀?”她抬起頭來,半眯的丹鳳眼用力瞪著他,“這些時日你讓我做了些什麼,你忘了?”哼,她可是腦筋很好的。

“我是弱女子哎,那麼大一間積墨齋卻丟給我一個人忙來忙去。”忙就忙啦,反正她也正想擁有看不完的書來幸福度日,“然後這幾天呢?劉頭每日拿著賬本算盤來煩我——你不要說你不知情!”哼,八成是他授意的!

“妹子。”麵對她的問題,他說不出話來。

“哼,我又不是傻子。”她頭一仰,從鼻孔哼出自己的不甘心,“你早就打定主意,要我隨你回來才不是為了‘服侍’,而是想找一個接替劉頭的小管家婆對不對?”

“你……”他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算是承認了。

“這難道還不是算計?”她白他一眼,沒什麼好聲氣,“大哥你好奸詐!”也很自私哦,她以後的一輩子,就因為他的“算計”不得不浪費在他這鎮遠將軍府了,“大哥,你好可怕!”

她吐吐舌頭,贈他一枚白眼。

“你不願意?”他卻對她對自己的評價不以為然,隻挑眉望她。

“我不願意又能怎樣?”她勾一勾自己的右手指,不情願地歎口氣,“我的未來十年已被劉頭安排了哎,我還能怎麼辦?”隻好認命啦,“大哥,我好命苦哦。”她再送一副鬼臉給他瞧。

望著她一副不甘不願的樣子,他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