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2 / 3)

“至少這幾天我自在了啊。”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就是了!

“你呀!”他一笑,實在無話可說,“劉叔為了咱們劉府已操勞了一生啦,妹子你要多順他一些。”今日這小妹子的所作所為,隻怕讓老管家有好幾天吃不好睡不著了。

“哦,大哥的意思是接下來該我為‘咱府’操勞了?”半眯的丹鳳眼沒好氣地瞥了對麵的人一眼,有些悶悶不樂了。

她一時不察,果真誤上了賊船了啦。什麼“要你以真麵目對我而已”,什麼“想留住你想一輩子留你在府”——他真正想要的,是要她成為繼劉叔之後府中的下一個管家婆吧?

哼,當初說得那般動聽,害她一時不察掉入了陷阱,哪裏知道到頭來是這一種結果?

“將軍大人啊,你是不是太自私了點?”她一眨不眨地瞅著麵前的威武男人,深深歎口氣。

她一向對她的“第六感”很有信心。它雖然很少出現,但每一回出現總是神準,從沒出錯過。

記得九九重陽的前兩日、那個暖暖的秋日午後,她在金陵茶肆第一回見到他。雖然隻是無心地一瞥,她的第六感卻在第一時間警告了她;危險!不要與他太過接近,不要與他接觸!

她當下心生警覺,卻在命運之輪的惡作劇下,不能反抗地與他有了牽扯,陰差陽錯地被他惡霸地拉到了他的生活裏,無奈地隨在他身後踏上了未知方向的命運航船。

那數十日的航船生涯,她也是盡她所能地躲著他啊,從不與他搭話,更小心翼翼地不與他出現在同一處地點,竭盡全力地避開與他的一切牽扯。

可是……

她歎。

如果在船上她多收斂一點,或許一切便到此為止了,她根本不會被那位可惡的聶大公子抓為槍手,替他刺膿換藥,自然也不會因此而昏倒,並大大地病了一場。

然後,在那不由她做主的十數日的昏昏沉沉中,她似乎很順理成章或是無意識地說過了一些什麼。

否則,他對她的態度不會轉變得如此之快,因為他與她其實終究隻是互知名姓的陌生人而已啊。

她再歎。

“尊敬的將軍大人,我在船上到底說了什麼?”她再問,實在不甘心就這般簡單地被他吃定。

“那時你隻是睡了又睡,能說些什麼?”他依然給予這一句溫吞吞的答案,如漆的星眸輕輕注視著她,冷峻的神色因她的存在再度軟化,甚至露出淡淡的笑來,“妹子,你真的什麼也沒說過的。”

一句句的“妹子”經由了這麼幾十日的朝夕相處,他已喚得極熟,她雖小小拒絕且反抗了幾回,怎奈終究抵不過他的我行我素,隻得隨他去了。

“真的?”她才不信!

那一場來勢洶猛的昏沉大病,她一直陷在昏迷之中,從未清醒過、高燒低燒循環反複,人在高燒之中豈會有不胡言亂語的道理?她雖什麼都模糊不清,但多少還依稀記得在那漫長的昏沉中,她所恍惚經曆過的一個又一個的……夢。

夢啊。

她忍不住閉眸,強壓下突然湧入眼底心中的陣陣疼痛與酸澀。

那一幕幕模糊而美麗的夢中場景啊,曾是她多麼美好多麼眷戀的回憶;那遙遠夢境中的每一次每一句的歡快笑語,是她獨自鍈過奈何橋、飲完孟婆湯之後僅存的珍寶了啊。

不管生前死後,不管何時何地,她從未曾遺忘過一點一滴,從未想舍棄過一分一毫,一直都埋在她的記憶的最深處,珍藏在每一回的午夜夢醒時滾落如雨的淚水裏。

如此眷戀、如此珍貴、如此美麗的回憶,在那一場幾乎崩潰的昏睡裏,她如何還能將它安靜地藏在心底,沒脫口而出一字半語?!如果沒有那些美麗夢境的溫暖支撐,她如何掙脫雪峰冰穀的寒冷,如何從那森陰的地獄中融結化凍,險險逃脫?

她若真的一字沒說,那便也真的不是她了。

“你告訴我實話好不好?”她誠懇地望著一直默默無語地陪著她的他,幾乎用了哀求的口吻,“我到底說什麼了,大哥?”

大哥啊。

自冬至那夜開始,那一場開懷的敞意長笑,他與她真的暢了心懷,很神奇很不可思議地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聲“大哥”一句“妹子”,使她再也不去想她的“第六感”的警告,真的放下了心中戒備,拋卻了那一道對人不信任的藩籬,鼓起全部的勇氣,重新擁有了“家”的新感覺。

孤單走過奈何橋的她,獨自飲下孟婆湯的她,在又一次真誠地為她敞開的“家”中,似乎真的“死而複生”地重新活了過來,再一次有了存在的感知。

大哥,大哥啊。幾十日突如其來的朝夕相處下來,她漸漸認識了這一位“大哥”,知他喜歡什麼,厭惡什麼,明白他行事如何,也懂了他是真心的以“大哥”的親情待她,也一點一點地知曉了他的……私心。

這個威嚴、冷峻、古板、循規蹈矩的正人君子,這位用兵如神、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攻無不克的常勝大將軍,在她慢慢地了解他、對他升起崇拜之心的同時,也不得不對他……心生警惕啊。

他向來冷峻少言,卻幾乎第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內心,看透了她的真性情!他很清楚地知道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很明白怎樣的“誘餌”可以讓她心甘情願地停下飄泊的腳步、泊在他所在的地盤,很懂得該使用何等的計謀而讓她不知不覺撤下心防、重新恢複她愛笑愛鬧的真正性子……

這個總是冷著臉、沉默少言的男人,有著一雙洞悉人心、穿透人性的可怕眸子,那深若黑潭的瞳眸甚至在極力地誘惑她、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有了想被吸引進去的願望。

不可以!她猛然一凜。

她是阿弟,阿弟!隻想平凡度日、過完餘下生命的普通人阿弟!她再也不是握在別人手中的一顆小棋子!

再也不是。她隻想是阿弟,隻想是阿弟的!

可在他幾乎是“溫柔”的注視下,她總會不知不覺得……這樣的眸子、這樣的人,叫她如何不心生警惕,叫她如何不怕?!

她不要再這樣,她不想再繼續被他看穿下去,她一定要知道他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她必須要知道那一場昏睡中她到底吐露了什麼信息!

“大哥,算我求你,你告訴我吧!”霧氣迷離的丹鳳眼懇求地望向他。

“阿弟……”這一刻,劉青雷突然覺得好心痛,那被利針狠狠刺進心尖的疼痛,仿如是那冬至的冷夜,他用手托起她冰冷肌膚時的酸澀痛覺。

“大哥。”丹鳳眼依然望著他。

望著這一雙美麗的眼眸,他不由得輕歎一口氣,慢慢伸手握住了那一雙微微顫抖的冰冷素手,情不自禁地想暖和她、憐惜她,“阿弟,你說你想回家、疼你寵你愛你的家人,想真心關懷你嗬護你的家人。”他一字一字地仔細而輕柔地告訴她,“你大哭著、一直哭不停,哭喊著要做‘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