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霂訝然，“您怎麼知道她是蕭老師的女兒？”
林藝遠深愛蕭畫雨，並且為她至今未娶，想必以後也不會另娶。夏霂當年拜他門下時就聽說了這段無望的單戀，他一直好奇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竟讓這位謫仙似的人一眼之後非卿不娶？可惜後來他到葉家，也始終沒有看到蕭畫雨的照片或者畫像。
“你不覺得她跟她媽媽長得很像嗎？”林藝遠的目光倏地飄遠，似是陷入了某種美好的回憶裏，這種回憶折射到他臉上卻成了哀傷。
夏霂錯愕地看著他，“媽媽？”
林藝遠突然想起夏霂不可能見過年輕時候的蕭畫雨，他笑了笑，連笑容也那麼哀傷，“那孩子長得跟畫雨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眉、眼，連笑起來樣子，都那麼像。如果不是自己鬢角已添白發，他會認為剛剛那個就是畫雨。
夏霂的錯愕已經轉變為震驚，蕭蕭是……蕭畫雨的女兒？不行，這種事不能妄斷，“教授，您有蕭老師的照片嗎？”
“有的吧，畫了她這麼多年，總有一幅成品。”卻始終沒有讓他滿意的。
“教授，您能讓我看看嗎？”夏霂急切地問。
真正看到蕭畫雨的畫像，夏霂總算明白老師為什麼說得那麼肯定了，絨布掀開的那一刹那，他震驚得完全忘了呼吸，能夠擁有相似度如此驚人的容貌，除了雙胞胎姐妹就隻能是母女了。
如果蕭蕭是蕭老師的女兒，那她的爸爸是誰？老師一眼就看出蕭蕭是蕭老師的女兒，姑父不可能看不出的。還有蕭蕭自己呢，她那麼聰慧，不可能不知道。當他覺得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對所有人都守口如瓶的事早已透知，並且以一種嘲弄的姿態觀賞他們的小心翼翼。
夏霂直接去了葉家，他忘了他曾答應葉蕭蕭絕對不會告訴葉如鶴。
他一進門就直奔主題：“姑父，蕭蕭的爸爸是誰？”
葉莎莎曾經以為再也不能從夏霂的口中聽到蕭蕭二字，她驚訝地看著他，“姐姐不是因為被父母遺棄才領養到我們家的嗎？”所以媽媽說姐姐其實很可憐，讓她不跟她計較。
“不是，蕭蕭是蕭老師的親生女兒。”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夏織雲看著他搖頭。
不能問嗎？“蕭蕭病了，必須找到她的親人。”
結果葉如鶴也不知道葉蕭蕭的親生父親是誰，夏霂剛剛找到的線索就這麼斷了，他頹然地靠進椅背。
“表哥，別灰心，明天我跟媽媽去醫院照顧姐姐，你跟爸爸再去找姐姐的親人。”
“不用。”夏霂淡淡地拒絕，蕭蕭必須由他來照顧。
夏織雲吃驚地看著他，“你們……”
葉蕭蕭醒來看到床邊站著的人竟然是夏織雲，有好幾秒她都說不出一句話，還是夏織雲先打破沉默。
“蕭蕭。”
葉蕭蕭的神情立刻冷下來，“你來做什麼？”
“你跟夏霂在一起了嗎？”
葉蕭蕭捕捉到她眼裏的不讚同，了然一笑，“你要阻止嗎？”
是的，夏霂昨晚的那句“我愛她”讓她擔憂，雖然現在跟蕭蕭說這種事情有點殘忍，但是她必須阻止，“你們不能在一起。”
葉蕭蕭反唇相譏：“我也認為你不應該跟我幹爸在一起呢。”
“蕭蕭，你是真的愛夏霂，還是想報複我們？”
葉蕭蕭好笑地看著她，“你倒說說我為什麼要報複你們？”
“因為我們搶走了你幹爸。”
“哈哈，夏織雲，你終於承認自己是搶了嗎？”葉蕭蕭眸光倏冷，“你不僅搶走了我幹爸，你還搶走了別人的丈夫。”
“我沒有，當年蕭畫雨才是搶的那個人。”
不提她幹媽還好，葉蕭蕭被徹底激怒，“夏織雲，不管你們以前如何，他最後娶的人還是我媽媽，你不知道他愛我媽媽嗎？”
“不是！”夏織雲尖叫著打斷她。
葉蕭蕭的眼睛裏突然蒙上一層淺淺的憐憫，“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夏織雲忽然把臉埋進掌心，“那我呢，我也愛他呀。”
以愛為名的傷害最不可饒恕，五年前她就知道了，可是這個女人顯然還不明白，她看著她，“你愛他不是應該希望他幸福嗎？為什麼要去破壞他們的幸福？你為什麼要破壞我媽媽的幸福，為什麼你不離開，為什麼你還要懷他的孩子？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們的存在，我媽媽才會患了憂鬱症，她才會那麼早去世！”
夏織雲震驚地看著她，“蕭蕭，你媽媽……你這麼說不公平……”
“哈哈……”葉蕭蕭突然笑了，笑聲張揚而淒楚，“公平？夏織雲，你現在才知道世界是不公平的嗎？你問我要公平，那我又該找誰要？”眼淚就這麼流滿那張淒楚的小臉，“二十五年來，你們欠我的我又該找誰要？”
“我們欠你的？”
“你以為我是私生子嗎？你不知道那個孩子其實沒有流掉吧？很可惜呢，葉蕭蕭其實是蕭畫雨為葉如鶴生下的孩子，可是因為你們，我做了二十五年有父有母的孤兒……”葉蕭蕭驀地噤聲，淚眼矇矓地看向突然打開的門。
葉如鶴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口，驚悸地看著她，“蕭蕭，你說……什麼？”
“你是的？”葉蕭蕭卻指著另一個人問。
夏霂目光沉痛，為什麼是這樣的事實，他的蕭蕭到底承受了多少事？每一件都那麼痛苦，每一件都難過得讓人絕望，他看著她，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她，“蕭蕭……”
“你答應過我的！”
“蕭蕭……”
“滾！全都給我滾出去！”葉蕭蕭吼得歇斯底裏。
“砰”的一聲，門被她用力地甩上，阻斷所有沉痛的、愧疚的目光，這些她通通不需要。
終於把他們趕走了，世界一下變得安靜，葉蕭蕭用棉被裹住自己癡癡地笑，他們都是壞人，她把他們都趕走了。
沾著眼淚的笑臉慢慢凝結，她拿針尖劃破了手腕的血管，看著鮮血滴在雪白的床單上，她又癡癡地笑開。
走廊的長凳上，葉如鶴把臉埋在手心，從指縫滴落的淚水不知道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悔恨，可惜眼淚再多，葉蕭蕭還是不能原諒他，眼淚再鹹，蕭畫雨還是抑鬱而終。
夏霂靜靜地看著他，許久才問：“姑父，你真的不知道蕭蕭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葉如鶴沉默了一會，臉上的淚痕依舊清晰，“畫雨懷孕不久就流產了，她提出要去法國休養一段時間，當年我去法國看過她一次，那時候她的肚子根本不像有孩子，可是蕭蕭又跟她那麼像，我一直以為蕭蕭是她跟別人生的孩子。”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錯得有多不可原諒！
“蕭蕭是早產兒，她的生日是十二月十二日，她說蕭老師懷她的時候摔了一跤，因為那次意外，她比預產期提前三個月來到這個世界。”原來蕭蕭醉酒的那次把事情都告訴他了，該死的他那個時候都在做什麼，為什麼不認真一點聽她說話，為什麼要自以為是地打斷她？
原來如此……
走廊上突然多了許多醫生護士，夏霂看著他們經過，又在葉蕭蕭的病房前停住，他的心突然狂跳起來。
他跑到病房門口，剛好一個醫生打橫抱著葉蕭蕭出來，他一把抓住那個人的胳膊，“你要抱她去哪裏？”
醫生看都沒看他一眼，抱著病人就往急救室跑，旁邊的護士趕緊拉住夏霂，“你是病人的家屬吧，你們怎麼搞的，病人自殺也沒有發現。”
自……自殺？夏霂後知後覺地跟在他們後麵往急救室跑。
“葉小姐，你不配合治療病怎麼會好呢？”護士小姐勸說了一早上，可是葉蕭蕭還是無動於衷。
她隻是靠著床頭發呆，右手握著左手的手腕，眼神縹緲又空洞，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護士小姐歎了一口氣，隻能端著藥劑又離開，出門的時候剛好遇到夏霂，她看著他示意借一步說話。
葉蕭蕭回頭看了一眼慢慢合上的門，他們不會明白的，不會明白……
事情一旦揭穿，她要怎麼麵對他呢？如果是幹爸，她會心懷感激去愛他，謝謝他的養育之恩，可是如果是爸爸，她沒有辦法原諒他呀，這樣的心情他們怎麼會明白。
很快夏霂又推門進來，葉蕭蕭把臉轉向窗外，保持先前的姿勢不變。夏霂看著她，昨天從急救室出來到現在她沒有說過一句話，不管他跟她說什麼，她都是這個樣子，他真的好怕，看著她仿佛隨時都有失去她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