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沿坐下,把她的手握進手心,“蕭蕭,你為什麼拒絕治療?”
葉蕭蕭依舊不理,她也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夏霂把她的手背抵在額頭上,“蕭蕭,告訴我要怎麼做,怎麼樣你才會滿意?”
窗外突然有一片落葉盤旋著落下來,葉蕭蕭看著“撲哧”笑出聲來。
夏霂驚愕地看著她,蕭蕭的笑容太詭異了,他努力不讓自己往那方麵想,捏捏她的手,他小聲地問:“怎麼了?”
她回頭,靜靜地與他對視,“這個城市似乎提前進入秋季了,你看窗外的落葉。”
她說話的時候又有一片樹葉飄落,夏霂全身一怔,看著她驚呼:“蕭蕭!”
他想抱她卻被她推開,“以後不要跟我說話,我不想再聽你說半個字,我也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
葉蕭蕭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沉默不語,她真的沒有再對夏霂說過一個字。
夏霂讓慶雪、小雯每天過來陪陪她,他甚至去求安東來看她,可惜葉蕭蕭還是那個樣子,對他們也說不上幾句話。
安東看著她,滿臉的疼惜,“丫頭,不是告訴過你有事要說嗎?怎麼,連大哥的話也不聽了?”
葉蕭蕭靜靜地看了他數秒,眼淚突然就流出來了。安東目光一痛,伸手攬她入懷,“蕭蕭,不哭。”
可是葉蕭蕭的眼淚卻越流越多,她趴在他肩頭,如一隻小貓一樣嗚咽。
半夜,葉蕭蕭被頸邊的濕意驚醒,她睜開眼睛,慢慢適應在黑暗中看東西。
頸邊的濕意越來越濃重,她甚至能感覺到伏在她身上的人在輕輕顫抖,停了很久很久,她抬手抱住他,手在他背上來回撫摸。
“夏霂,你在哭嗎?”什麼時候,那個目光含笑的少年眼中也有了眼淚?
“蕭蕭,蕭蕭……”夏霂不停地重複她的名字,即便這樣抱著她,他也不能感覺她的存在。
“嗯,我在呢。”他喊她一聲她就回答一聲“我在”。
“蕭蕭,答應我,活下去好不好?”他忍不住乞求。
葉蕭蕭想了想,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悲傷很悲傷:“或許這就是天意,我出生的時候這個世界不歡迎,似乎沒有一個人歡迎,現在它決定收回我的生命,我認了……”
“不……”這一刻夏霂泣不成聲。
“你姑姑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我太自私了。夏霂,一直以來我都欠你一句對不起,好幾次想說,可是我的驕傲心裏又不容許我向任何事低頭,現在終於可以放下這些無聊的東西了,夏霂,你願意原諒我嗎?”
“不要……蕭蕭,求求你為我想一想。”
“為你想?”葉蕭蕭覺得疑惑。
“蕭蕭,不要離開我,你走了我要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要怎麼活下去?”
葉蕭蕭震驚地睜大雙眼,有點無措地喚他的名字:“夏霂……”
“蕭蕭,我愛你,我愛你知道不知道?”夏霂抱著她輕輕地搖晃。
葉蕭蕭突然笑了笑,“我知道你在外麵一直有女人的。”
“沒有,沒有,那些隻是想讓你生氣,可是你……”
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夏霂,你知道最不可饒恕的傷害是什麼嗎?”不等他回答,她又接著說,“是以愛為名義的傷害。”
“對不起,蕭蕭。”
葉蕭蕭搖搖頭,她不是要責備他,她隻是心疼媽媽,也覺得愧疚,因為如果當年她沒有任性地去破壞那場訂婚盛宴,那麼此刻他也不會如此難過了,她也不會走得這麼戀戀不舍。
又過了許久,可是夏霂知道她沒有睡著,他知道她也在哭,他用沙啞的聲音問她:“蕭蕭,那天你說的是……我喜歡你嗎?”
“嗯。”喜歡他,從開始到現在,未曾改變。
“那你能為了我活下去嗎?為了我,活下去好不好?”
能嗎?她有存在的意義了嗎?“可是,幹爸……”
“蕭蕭,你有沒有想過,也許蕭老師已經原諒你爸爸了……”
葉蕭蕭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時候幹媽已經病得很嚴重了,有一天她把她和幹爸都叫來,要幹爸答應照顧好她。
“如鶴,我隻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照顧好蕭蕭。”
葉如鶴含淚點了點頭。
蕭畫雨卻不放心,她又說:“如鶴,蕭蕭其實……”
“媽媽!”葉蕭蕭突然跪倒在病床前,打斷了她的話,那年她九歲。
蕭畫雨的眼睛裏突然淚光閃現,她雙唇微顫,停了半晌才遲疑地問:“蕭蕭,你剛剛……喊我什麼?”
葉蕭蕭忍不住哭出聲音:“媽媽,我喊你媽媽,媽媽,你不要死,不要丟下蕭蕭一個人……”
蕭畫雨伸出手抱住她,她的手臂好瘦好瘦,硌得葉蕭蕭全身發痛,“蕭蕭,是媽媽對不起你,可憐的孩子!”
母女倆抱在一起痛哭了許久,葉如鶴也忍不住在一邊抹淚。那是她第一次離媽媽那麼近,也是最後一次。
蕭畫雨放開她,目光沉靜地看著她,葉蕭蕭卻覺得寒意四起,“罷了蕭蕭,媽媽把日記本留給你,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再決定要不要給他。”
也許夏霂說得對,媽媽其實早就原諒幹爸了,隻有她一個人還執拗於其中,所以她才會那麼辛苦。
“夏霂,我想見幹爸。”葉蕭蕭緩緩閉上眼睛。
夏霂仍舊抱著她,眼淚悄悄沾濕她的心。
第二天居然是個雨天,窗外雨下得淅淅瀝瀝,很清晰。
雨天是蕭畫雨最喜歡的天氣,也是葉蕭蕭最討厭的,她曲膝坐在床上,看著門縫底下不斷徘徊的身影。
夏霂出去了,也許就在走廊上,如果不是她要見幹爸,他不願離開她半步。
葉蕭蕭開始在心裏計時,1、2、3、4……到底不相同了。她悲哀地想。
葉如鶴還在猶豫,他不敢相信蕭蕭還願意見他,也許是夏霂聽錯了呢,蕭蕭其實一點都不想見到他。想到這裏他又放下握著門把的手。
這樣反反複複了不知道多少次,門突然從裏麵開了,葉蕭蕭的表情有點尷尬,葉如鶴乍看到她的臉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連說話的語氣也失去平穩:“蕭、蕭蕭。”
“嗯,”無論是幹爸還是爸爸,她都喊不出口,“進來吧。”
門關上的時候葉蕭蕭看到夏霂在不遠處投來關切的目光,她朝他點點頭,合上門。
葉蕭蕭回到床上,還是曲膝坐著,仿佛她不曾起來開過門一樣,她想,窗外的雨下得大了點。
那是媽媽的眼淚吧,多少年後看到這一幕,媽媽把眼淚化作雨水,靜靜地落在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葉如鶴比先前鎮定了一點,他抬頭看向床上的葉蕭蕭,突然恍惚了一下,“畫雨……”
逸出口的聲音模糊不清,葉蕭蕭也許聽見了,也許又沒聽見,她轉過頭來看著他,“什麼?”
葉如鶴狼狽地收回目光,生意場上叱吒風雲的他居然不敢麵對自己的女兒,是歉意太深了吧……“蕭蕭,我聽夏霂說你想見我。”
罷了蕭蕭,媽媽把日記本留給你,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再決定要不要給他。
媽媽其實是希望她給的吧。葉蕭蕭目光閃爍,這是她唯一能夠為媽媽做的事了吧?
“這是媽媽的日記本,怎麼處理您自己決定吧。”葉蕭蕭交出那本陪伴了她十六個春夏秋冬的日記本,她輕呼一口氣,好像搬開了長年累月壓在胸口的石頭,心終於輕鬆。
葉如鶴顫抖著接過日記本,翻開第一頁就看到了那句話:愛情就是不問值不值得,隻問願不願意。
再看到她娟秀的字跡,他的心像被痛碾過,他到底虧欠了這個女子多少?
一句不問值不值得,一句不問願不願意,這就是她全部的愛情。
葉如鶴的神情那樣哀傷,葉蕭蕭心裏一酸,“幹爸……”
“嗯?”他慢慢地合上日記本。
葉蕭蕭突然跪倒在床上,“幹爸,求你救救我。”
葉如鶴走過去,把她抱進懷裏,“傻孩子。”
門外夏霂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