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就隻是微笑,良久也未再說話。回憶過去對他來說不是什麼愉快的事,那畢竟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不過轉過臉就看到她一臉不滿的神情,他也知道這種事越是對她回避隱瞞,她隻會越不高興。
“我喜歡的那個人是我大學同學,她是一個性格剛強的人,屬於敢愛敢恨的那種。”
而通常擁有這種個性的人,往往太過於執著剛直,眼睛裏容不得半分委屈,一旦受到打擊,反應也會比一般人要來得激烈。
“那她……現在呢?”她看著他,眼睛裏有一抹冷凝的光。
“去世了。”
回答得這樣坦然,反而讓子冉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楊牧見她一直沉默,笑了笑,問:“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了?”
她將目光避開,亦是笑了一下,“我也沒那麼糟糕吧,聽起來是件讓人傷心的事,還追問下去就太不近人情了。”
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也因為車子已經開到了目的地。
丁子洲的名字,子冉之前其實有聽同事說起過。他是事務所的股東,卻是純分紅那種。從來也未見他在事務所出現過,關於他的身份被傳了很多個版本,可是誰都沒有見過他本人。
別墅的花園裏掛滿了彩燈,大門敞開,客廳裏燈火通亮。
那一對準新人就站在門前的台階上迎接客人。
丁子洲的樣子十分符合尋常人對有錢公子哥的設想,白皙修長,麵容文質,笑容溫和,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彬彬有禮的姿態。
不過他看起來也真是瘦,隻穿了一件寬鬆的米色襯衫,越發襯得脖子細長。
準新娘卻正好相反,蘋果臉,個頭嬌小,看起來珠圓玉潤。
楊牧上台階的時候,伸手拉住了子冉的手,動作看起來再自然不過。
子冉卻是微微愣了一下,說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的牽手吧。還好還好,她沒有表現得臉紅心跳,充其量也就是覺得手心裏冒了一點汗。
她這邊還在胡思亂想,台階上的人已經笑著迎了過來。
“你來得最晚,再不見你,我都準備打電話催了。”
丁子洲的目光轉向子冉這邊,笑容裏有著好奇跟探究。沒辦法,以楊牧的個性大夥都以為他這輩子都要玩單身下去,沒想到他的身邊突然就出現了一個人,所以大家當然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人。
“你好,我是丁子洲。”他牽過身旁的女子,“這位是我的未婚妻,羅蘭。”
羅蘭依偎在他身旁,兩人身高身型都相差許多,可是氣場卻是出奇的貼合。
子冉微笑著點頭回應,被別人用毫不避諱的目光打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互相介紹完畢,羅蘭絲毫也沒有見外的意思,拉起子冉的手就對楊牧道:“今天晚上沒有別的女賓,我趕著去換衣服,不介意把鄧小姐借給我一下吧?”
聽她說話,看起來是個性格直爽的人。
楊牧風度十足,玩笑道:“這你得問她自己,我如果隨便替她做主的話,回去保不準是要挨批評的。”
子冉偷偷瞪了他一眼,這人,仗著在自己朋友麵前,什麼隨性的話都敢亂說。
她……她幾時像他形容的那樣蠻不講理了?
羅蘭衝子冉眨眨眼笑,已經拉著她往客廳裏走去。
進門之前,子冉聽到楊牧在身後問丁子洲:“最近身體好點沒有?”
她心中了然過來,難怪丁子洲的細瘦看起來有點不太對勁,果然是身體不好的緣故。
上了樓,房間十分的寬敞。
羅蘭笑著對她道:“真不好意思,你一來就讓你幫忙。”
子冉搖搖頭,目光下意識朝四下打量,隨口應:“沒事。”
羅蘭從衣櫥裏取出了要換的衣服,原來是一襲月牙色的旗袍,衣擺上繡著精致的花紋,緞質的料子看起來十分的嬌貴。
羅蘭提著衣服,從鏡子裏看了子冉一眼,目光裏卻有著幾分感慨之色。
“我們這一幫同學裏麵,屬楊牧的性格最內向,原來大家都擔心他將來怎麼找媳婦,還好有子冉你出現了……”
子冉心忖,他哪裏是內向,真要無賴起來,分明比她還要厲害三分。
“你們都是大學同學嗎?我是說你和你先生……”
她忽然意識到,這樣說起來的話,楊牧當年身邊的那個人,他們不就是也認識了?
“是啊,我們幾個都在一個係。”
羅蘭招呼她一句:“你隨便參觀,我進去換下衣服。”
說完她就提著旗袍進更衣間去了。
子冉四下轉了轉。靠窗的位置是一張書桌,她被桌子上擺的那張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走過去拿起相框,在看清照片裏的一個人之後,目光瞬間黯淡下來。
照片裏有四個人,楊牧、丁子洲、羅蘭以及慧文。
羅蘭的聲音喚得她回神:“子冉,能不能幫我提一下拉鏈?”
她已經換上了旗袍,朝著子冉走過來。
“哦,好。”
子冉有些心虛地放下照片,像是窺探了別人的秘密被抓到的感覺。
羅蘭的神情看起來卻沒什麼異樣,見她對照片好奇,就笑著解釋道:“是大學時候的合照。”
子冉真想接著話茬往下問,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布置房間的時候,子洲非要把這張照片擺在這裏,你就知道我們幾個之間的同學情誼有多深了吧?”羅蘭笑著,穿好了衣服,走到鏡子前麵去了。
子冉的目光下意識又飄向了那張照片。
羅蘭並沒有特別提起照片裏的那個人是誰,楊牧說的時候,也隻是神色平靜地隨口帶過。
看來大家似乎都已經把她遺忘了。
“我好了,我們下去吧。”羅蘭回頭招呼她。
“好的。”她收回目光,淡淡一笑,笑容裏卻有著一絲嘲然之色。
隨在羅蘭的身後下樓去。
之前的忙碌告一個段落,子冉向楊牧請假。
“我要請一個星期假。”
楊牧正在畫圖,聞言筆尖一頓,抬頭看了她一眼。
“請那麼長時間要做什麼?”
她神色平靜地回道:“私事。”
什麼樣的私事需要花去這麼長的時間,而且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不會樂意告訴他是什麼事。
他想了想,表情看起來一本正經,“所裏麵又接了新的案子,你現在的職位也不比以前了,隨便走開的話,可能不太方便。”
拿工作的大帽子壓人是吧,子冉就知道他會來這一套。
她笑吟吟地道:“其實我已經先跟韋助理打過商量了,他拍著胸口保證說,工作可以暫時交給他沒問題。”
這個韋廣濤,平時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連這點眼力勁也沒有?
偏偏假公濟私的把戲已經演不下去,他隻好道:“一個星期不行,按公司的規定,最多一次請三天。”
子冉聽到他這樣說,心裏偷喜,嘴角彎出了一個得逞的笑。
她又不是傻了,當然知道請一個星期時間根本不可能,故意把目標定得高一點,不過是設個圈套等著他自動砍價。
可不他就自己一腳踏進來了。
表麵上,卻還是要裝作不太滿意的樣子,“算了,三天就三天吧,總比沒有強。”
她懷裏抱著文件夾,那裏麵夾的卻根本不是什麼公文,正是她填好的請假單。
直接抽出來,遞到他麵前,還很勤快把筆也一並遞給了他。
楊牧眼中幾分詫異之色,失笑道:“你是算準了我一定會批準嗎?”
“所裏麵的人都知道,老板你人好嘛。”她笑眯眯地回道。
目的都達成了,說點好話讓他覺得心裏安慰一下也是應該的。
楊牧心想,剛來的時候,她與人相處總是一副溫和老實樣子,哪裏有半分精明算計的影子。果然是混得熟了,關係不同於以前了,膽子也大了。
他刷刷簽下自己的名字,畢竟還是不甘心,在把請假單遞還給她之前,問:“站在私人的角度,你是不是可以說一下,到底要去做什麼?”
她也爽快,抽走他手裏的請假單,回道:“我要回老家一趟。”
原來如此。
“要不要我開車送你回去?”
當然不要,怎麼也要等到真正穩定的時候,才能帶著自己認定的那個人去給父母看。
而且說實話,她至今也無法確定,他是否就是那個人。
想起這件事,心裏又開始忍不住有些煩躁起來。
“不用了,你不是說所裏麵最近很忙嗎?既然忙,老板更要起帶頭表率的作用。”
她要回去一趟,不單隻是為了去看望父母,更重要的是,她要去見一個人,拿一樣東西。
子冉走的第一天,楊牧拉開自己家的冰箱看,裏麵仍然被東西塞了大半滿,都是她的。
他自己動手做飯,下了最簡單的陽春麵,吃在嘴裏卻是食不知味。
她的廚藝不錯,他顯然是被她的四菜一湯養刁了胃口,如今再吃這些東西,覺得無法習慣。
吃過飯,他習慣性地走到陽台上去吹吹風,樓下花園裏一如既往的熱鬧,他看著那些歡蹦亂跳的孩子,想到的還是她那張笑盈盈的臉。
她走得瀟灑,到現在連條短信也沒有發來,倒是他,心裏的患得患失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