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冉請了幾天假,在醫院裏照顧姍姍。
孩子十分堅強,盡管手術之後的一連串治療讓她迅速消瘦下來,她看到子冉擔心的樣子,就細聲細氣地學著大人的口吻安慰她:“沒事的,醫生說就快好了。”
特殊的身世讓她比尋常孩子要懂事許多,隻有在晚上要睡覺的時候,她才會展露出孩子氣的一麵,拉著子冉給她講關於她媽媽的事情。
其實那些話已經說了無數遍,她卻像聽枕邊故事一樣,一遍一遍地重溫。
正是因為這樣,子冉才更覺得難受。孩子沒有見過母親的樣子,稚嫩的眼神裏卻分明有著對母愛的好奇和渴望。
不管大人之間有什麼恩怨糾葛,孩子總歸是無辜的。
她在醫院看護的幾天裏,楊牧下了班都會過來看看,坐一會就離開。
子冉知道他其實非常忙,東盛那邊的設計方案等著要,他卻為了她的私事一直分神操心,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
看著他眼睛裏有血絲,就知道他晚上回去一定熬夜了,心裏多少有了一些不忍。
可是看到姍姍可憐巴巴的一張小臉和那雙像極了她媽媽的大眼睛時,她卻又會忍不住開始矛盾。
也許是她將事情想得太複雜了,也許隻需要一個證明,就能夠還所有人一個圓滿。
當然前提是,那個背負著姍姍父親身份的人,他會以一個理智的態度來麵對這件事。
可是孩子畢竟比大人無辜,所以她必須也隻能站在孩子的角度去考慮,即使將來傷害了大人,那也是身為大人所必須承擔的一份擔當。
姍姍在醫院裏住了一個星期,在醫生的準許下,院長把她接了回去。
走之前,子冉幫她收拾洗漱用具,卻沒有把東西裝進行李包裏,笑著說:“醫院裏用過的東西還是不要帶回去了,重新買套新的吧。”
送走了孩子,她直接坐車回了家。路過菜市場的時候,她順便買了些菜。
回家之後,她給楊牧打了個電話:“之前不是還欠你一頓飯嗎,你今天晚上回來吃飯吧。”
楊牧回來得很早,某人更像是算準了他到家的時間,他走出電梯,就看到她提著袋子站在他家門口。
他走過去,朝她手裏的袋子看了一眼,一隻手全是蔬菜,另一支手裏則是提著一條魚。
“又要借廚房?”
子冉現在跟他之間也沒有客氣那一套了,理所當然地回道:“是做給你吃的,借廚房用用也不為過吧。快開門,東西太沉了。”
楊牧單手就接過了她手裏的所有東西,用眼神示意:“鑰匙在口袋裏。”
子冉卻在心裏小小地別扭了一下。總覺得掏口袋的動作,多少有些親昵的味道。
他大概也看出了她眼睛裏的猶豫,好笑之餘,也不拆穿,隻是催促一句:“發什麼呆,你不是也說東西很沉?”
子冉看了他一眼,他的另一隻手還提著公文包,雖然也沒見有吃不消的跡象,但畢竟人家是對她發揚了紳士風度。
她沒再繼續做思想掙紮,問他:“哪邊口袋?”
“右邊。”
打開了門,楊牧把東西送進了廚房,子冉跟在後麵走了進去。
他脫了外套又返了回來,站在門口問:“要不要幫忙?”
子冉看他眼睛紅紅的,想到自己正巧買了胡蘿卜,於是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楊牧也笑,問她:“你笑什麼?”
“我在笑,你最近一直熬夜,眼睛紅得快跟兔子一樣了。”她隨手拿起一根胡蘿卜,“所以我有先見之明,買了紅蘿卜,獎賞工作辛苦的兔子大人。”
“我好心好意來幫忙,你不感激,還嘲笑人,看來風度這東西有些時候也要不得的。”
子冉收起玩笑的心思,說道:“你先去睡一下吧,等飯做好了我叫你。”
楊牧連日加班熬夜,的確已經困得不行了。難得她和顏悅色,他心情好,也樂得乖乖聽話,轉身回房去了。
子冉聽著外麵的動靜,聽到他關門的聲音,又等了一會,確定他應該是睡下了。她擦幹了手,走了出去。
她直接走向了衛生間,打開燈,關上門,抬頭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冒失了,可是她想尋找一個真相,一個足以讓他想回避也回避不了的真相。
其他的,她顧不得那麼多了。
新的設計方案終於完成並順利通過,負責這個案子的所有人全都鬆了口氣。
韋廣濤送了新的工作進來,放下之後卻忍不住道:“老板,我看你這段時間也累得夠嗆,不打算休息個幾天再開工嗎?”
工作是永遠也做不完的,做工作狂那更是虐待自己的犯傻行為。
如果在以前,以楊牧的性格和生活狀態,他整日埋首工作也不覺得有什麼。如今想一想,因為心裏裝的不再全是工作,所以聽韋廣濤這樣一說,就有了想放鬆的念頭。
不過他還是翻開了手邊的資料,邊看邊道:“我先看看這個案子,如果不是特別麻煩再說。”
正說著,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一眼號碼,隨手接了起來。
“子洲,找我什麼事?”
丁子洲在那邊笑,說道:“我跟羅蘭要訂婚了,這個周末在我們濱湖區的別墅。”
楊牧聽到這個喜訊,也笑了起來,替他們高興。
“好,到時候我直接開車過去。”
丁子洲不忘吩咐:“你周六晚上就過來,我們會先辦一個告別單身的聚會。”
楊牧搖頭笑,他跟羅蘭之間相處也很多年了,走進婚姻殿堂也不過是一個形式。不過隻要子洲開心,身為好友的他自然也樂得去捧場湊個熱鬧。
“知道了。”他想了想,又說,“到時候我會帶個人過去。”
雖然他的語氣聽起來很隨意,但丁子洲跟他關係鐵,一下子就猜到了大概。
他在那邊笑問:“是女朋友嗎?”
楊牧彎了彎嘴角,也不否認:“是吧。”
丁子洲沒想到自己給他傳喜訊,結果也得到了自己好哥們的喜訊,心裏當然開心得不得了,連連道:“那要帶來,一定要帶來啊!”
掛斷電話,楊牧下意識朝門外看了一眼。
子冉已經銷了假回來上班,一個人兼了兩個人的工作,雖說工作量其實也沒有增加多少,但每天看起來似乎比他這個上司還要忙。
孤兒院那邊,姍姍的情況已經好轉了許多,她之前一直擔心,人也清瘦了不少。難得眼下有這個機會,剛好帶她去散散心。
他按下內線,給她撥了過去。
接通之後,那邊的人正忙著往電腦裏錄入數據,分神應了一句:“喂?”
他在這邊笑了一下,聽得出她的心不在焉。
“周末有朋友要訂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子冉隨口就回了句:“我不認識,去做什麼?”
他的朋友,她總是要認識的不是嗎?
“你不願意去?”
是啊,不太願意,難得周末,她寧願在家裏蒙頭睡覺。
楊牧也大概猜出了她的態度,不想再讓她找借口拒絕,直接說道:“我朋友也是事務所的股東,就當作是工作,你和我一起去。”
子冉在那邊哎了兩聲,對麵的電話已經掛斷。
當作是工作,說得輕鬆,也沒見他說給加班費啊。可惡,就知道打著公事的幌子來壓迫人。
周六晚上,開著車去參加聚會。
濱湖新區離市區十裏路,過去差不多需要半個小時。
沿途的霓虹燈一路延伸而去,從車窗望出去,夜空呈現出墨藍的顏色,天角有一彎細細的新月。
已經是初夏時分,風吹在臉上,舒適宜人。
按照政府的規劃,濱湖區將來會漸漸發展成F市的主城區,雖然如今還處於大建設的時期,但房價早已經噌噌地漲上來了,可想而知在這裏買一間別墅得多貴。
車子開過新鍾樓,遠遠就可看到那棟在橘色霓虹燈掩映下的灰白色建築。
“你看,新鍾樓!”子冉有點興奮,伸手一指。
楊牧放慢了車速,卻是朝她看了一眼,有些意外,“你來過這裏?”
“沒有,可是我整理公司檔案的時候看過它的設計圖,我知道是你設計的。”
他的設計似乎更偏愛傳統的中國風格,可是卻不會顯得陳舊和突兀,是她喜歡的樣式。
她看了他一眼,忽然問:“你是本市建工學院畢業的吧?”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她笑了笑,隨意道:“哦,聽公司同事說的。”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又道:“楊牧,不如我們來聊聊過去吧。”
和他認識這麼久,回想一下,卻是從來也沒有聊過彼此的事情。
“你想知道什麼?”楊牧笑。
子冉轉了下眼睛,口氣玩鬧地說道:“我想知道,你以前交往的女朋友是什麼樣的?”
她說完,目光定在楊牧的臉上,明顯看到他眸光轉沉,神情怔了一下。
“你不會是要說,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什麼人吧?”
他抬起眼睛,神情已經恢複如常。
“當然不是。”
“那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專注開著車,十分隨意地道:“是一個很好的人。”
子冉鄙視了他一眼,“這不是跟沒說一樣嗎?”